我說,以前也有人和我說過類似的話。
秀秀看著我。我說,複雲生。
秀秀好氣又好笑地坐下了,說:“那個瘋子!”
對,讓我繼續想秀秀,想我們的對話,那天是孫毓在融市的演出結束,我們去吃火鍋,我們,就是我們,然後我們回家,對,就發生了這些。我隻想這些。秀秀說,不知道複雲生現在怎麽樣了。
她扮了個怪表情,問我,他怎麽說你的?
我說,他說我對人好是縱容別人,是很不好的事,說我給了他一種錯覺。不過他又說,管他的呢,愛情本來就是錯覺。
秀秀哈哈大笑,她說,事先申明,我對他沒什麽意見,可能你當時那個男朋友,叫什麽……
柯臨風。
秀秀說,好土的名字,玉樹臨風。
我說,你也好不到哪裡去吧,鍾靈毓秀。
秀秀說,哦,我去告訴孫毓,你說他的名字土。
我笑出來,她也笑,她先前是在哭的,我記得,她說她要去和蜀雪道歉。
秀秀和蜀雪走得太近了,以至於我關於她的記憶總要染上蜀雪的色彩。發白又發紅,介於喪事和喜事之間。喪事和喜事不就是人的所有情感的總和了嗎?
秀秀還說了什麽?一定有和蜀雪沒什麽關系的話,我想想,對了,她問我,你怎麽做到的啊,所有前任都記得這麽清楚?
我說,我常吃銀杏。
秀秀翻了個白眼,說,可能小柯對複雲生意見比較大,我想說的是,我經常覺得下一秒他就會去死。她的眼神忽而茫然了,她是不是想起了蜀雪,複雲生和蜀雪相似,或許她想到蜀雪可能下一秒也會去死。她從家裡走了。她去找了蜀雪了,去和他說了對不起。
複雲生和蜀雪真的很像嗎?
他們的姓一樣的少見,他們……
我不要再想到蜀雪了,我可以想一想別人的,我有這個余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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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有事,沒法更新,周六更。
(中)
好吧,好吧。
我和複雲生是在哪裡認識的?對,是在外婆的老宅認識的。院子裡的棗樹枝葉太旺盛了,樹枝霸道地伸進了二樓的屋簷下,外婆便找了兩個園藝工人來修剪,複雲生就是其中一個。外婆還需要他們修剪葡萄藤,葡萄藤依傍著一個雪白的花架,一到夏天,綠油油的葉片鋪開在架子上,形成一個天然的遮陽頂棚,站在下面陰涼愜意。
融市大學第一附屬醫院住院部樓下有一個類似的花架,不過纏著花架生長的不是葡萄,是紫藤。紫藤花開時,也是天氣開始升溫的時候了,花開得很密,從花架的縫隙,從枝頭墜下來,一串挨著一串,陽光都透不進,穿不過,偶爾鑽進來一隙,落在蜀雪臉上……
我和複雲生是怎麽認識的?複雲生腰上綁著繩子,皮帶上系著安全鎖扣,一隻腳踩在一根樹枝上,站在樹上很高的地方。一根香煙掉在我的腳邊。我抬頭看了看他。複雲生笑了笑,指指自己的嘴巴,打了個抱歉的手勢,說:“你幫我拿上來吧。“
我說:“我爬上來?”
他說:“你去二樓。”
我走去二樓,他本來是站得離樹乾很近,看到我了,撥開一根樹枝,鑽過密密的綠葉走到了我面前。他腳下是一根極細的樹枝。我說:“你小心啊。”
他說:“借個火,煙滅了。”
我把煙遞給他,他彎腰咬住香煙,抬起眼睛看我。樹葉沙沙地響,樹葉在風裡都是這麽響的,濤聲一樣,浪聲一樣。他的眼睛像兩面鏡子,映出亮晶晶,茵茵翠綠的夏意。人的眼睛也都像鏡子,映出的總是自己的感悟。
我掏出打火機,給他點煙,我說:“修樹的時候抽煙,不太好吧?容易著火吧?”
他哈哈笑,吐了口煙出來,問我:“那你還幫我點煙?”
我說:“你要求的啊。”
他笑得更開心了:“你是大雄的多啦a夢嗎?有求必應?"
我笑了,他說:“晚上我想和你一起吃個飯,你答應嗎?”
樹葉又開始響,浪濤聲又過來,複雲生在綠浪裡搖晃,我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說:“你小心點。”
他把我往前一拉,又往後一推,轉身鑽回了樹葉後頭,鑽回了枝椏間。
他不怕,他什麽都不怕。不怕風餐露宿,不怕無家可歸,不怕親人離棄,不怕形單影隻,他孑然一身,無牽無掛,樂得自在。但他怕孤獨。怕得要命。他會抱著我,說,業皓文啊,你就一直這麽讓我抱著吧。他還會對我說,你走吧,無所謂,反正每個人都是孤獨終老。
蜀雪在紫藤花架下面和我說,我們孤伶伶地出生,死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去死。
不是的,也有孩子是和兄弟姐妹一起出生的,雙胞胎,三胞胎,四胞胎,新聞上多的是,也有人是一同赴死的,太宰治和山崎富榮投河,茨威格和妻子服毒。
母親喊了我一聲,我脫口而出:“那棵棗樹還在嗎?”
“什麽棗樹?”母親問。
我說:“院子裡那棵。”
母親說:“還在的,”母親又說,“那個老板說要改種櫻花樹。”
“老板是日本人?”
母親說:“他說開花的時候拍出來很有賣點。”
我說:“對的。”我說,“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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