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記住他不是你的弟弟,本質只是普通人,因為我們家善良,才有緣和你扯上關系。”
程夏貼著華麗的牆布站直身體,摸了摸玻璃碗的邊緣,房間裡源源不斷傳出白夫人生氣的聲音,一句比一句更直接,更殘忍。
被傅奕寵得太久,他自己都忘了身份懸殊,不過是階級差距大別人素質高,對他以禮相待,他就忘了自己寄人籬下,是鄉下來的窮小子。
“怎麽端回來了,是夫人不喜歡?”江阿姨接過糖水,問道。
程夏失神地搖搖頭,把車鑰匙放在桌上。“我先回學校了,麻煩江阿姨把車鑰匙給夫人,謝謝。”
程夏渾渾噩噩回到宿舍,暫時忘記煩惱的方法只有睡覺,於是他倒在床上蒙頭大睡。
傅奕連打十多個電話都沒人接,讓輔導員去宿舍找人,程夏才睜開眼睛,從老師手裡接過手機。
“怎麽不接我電話?”傅奕最煩找不到他人,相隔距離太遠,只有隨時通過電流傳來的少年音,才能讓男人安心。
“白天和同學踢足球,玩得太累就睡了。哥你別擔心,我困死了,睡了啊,有事明天再說。”
程夏抱歉地看著輔導員,“麻煩你了老師,我哥他這個人控制欲比較強,一聯系不上我就容易做些讓你為難的事。不好意思啊。”
輔導員本來也是擔心學生,看到他只是累了,囑咐了幾句便離開學生宿舍。
程夏中途被叫醒,接著徹夜難眠,他側著身打開手機,一張一張翻相冊裡他哥的照片。
事出反常必有妖,傅奕憑著多年帶娃經驗,只聽江阿姨提到程夏今天回過家裡,就猜到他聽見那通電話。
他發了很多信息安慰程夏,那邊卻一條未回。第一次遇到程夏不理人的情況,傅奕心慌意亂,隻想立馬去他身邊,把人抱進懷裡輕言細語好好安慰。
“程夏,你手機在響。”上完課從教室出來,一群男生出去吃飯,有人聽見鈴聲。碰了碰程夏肩膀。
“不用管它。”程夏直接關機。
秋季的天逐漸黑得比前一天更早,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來,發出橙黃色的光。
城市到處都是懸鈴木,碩大的葉子變黃在風中掉落,程夏和穿著最簡單便宜的外套和牛仔褲,和室友們鑽進平價烤肉店。
老板是東北人,一口自帶幽默細胞的大碴子話,十分熱情好客。
老板問他們是哪裡人,一圈人都說了之後,輪到程夏,他自然地說:“G市,很偏僻的大山裡。”
“嗯?我們一直以為你是本地人。”
“程夏你平時用的東西和穿的衣服看起來都很貴誒,怎麽可能來自深山啊,逗我們玩兒吧。”
“周末家裡還有阿姨給你送吃的,跟少爺你比起來,我們這群就是餓死鬼。”
沒有人把程夏的話當真,都覺得富家少爺在講笑話,程夏沒有再做多余的解釋。
他盯著不鏽鋼杓子,光滑的弧面映射出他的臉龐,變形了,像個怪物一樣。
服務員上完蔬菜和肉,幾個人一邊吃一邊聊天。
突然有人放大聲音,用筷子指了指透明的落地窗,“保時捷卡宴,開車的男生看起來和我們差不多大,真是人比人氣死人啊,”
大家的注意力一時間全被吸引過去,程夏也抬起頭,看見霍辰東從車裡下來,手上拿著他放回傅家的鑰匙,隔著落地窗囂張地衝程夏揮了揮手。
“你們認識啊?”
程夏面無表情,“不認識。”
烤肉店門被推開,風鈴發出一串響聲,霍辰東帶著兩個朋友朝程夏那桌走過來。
程夏放下筷子站起身,“我還有事,先回去了。”
店內狹窄,程夏路過人群時被霍辰東伸腳攔住,霍辰東一副紈絝子弟模樣,把臉湊到他面前,盯牢眼睛,“山裡來的鄉巴佬,要起東西來可真是一點不害臊。”
程夏抬了抬眼皮,“你讓開。”
霍辰東擋在他前面,一臉不對付,“我哥對你好是因為他善良,做慈善拿錢給你讀書,別他媽想歪了,覬覦不屬於你的東西。車我拿走,你再敢向我哥要東西,我會讓你立刻手收拾東西滾他媽蛋。”
他的聲音不小,氣焰囂張,後面的室友看著這邊全站了起來,程夏對幾個人搖搖頭,阻止他們和霍家人起爭執。
“好,我知道了。”一直都很有陽光感的少年,此時灰著臉,“霍少交代完了嗎?我還有事,要趕回學校。”
霍辰東停了兩三秒鍾,然後吐出一個字,“滾!”
程夏側身從縫隙擠出來,聽傅家人的話滾了。
之後兩天沒有特別重要的事他都關著手機,他知道傅奕聯系不上他肯定急瘋了,可他更怕自己情緒失控對著無辜的人大吼大叫,說些癡心妄想的屁話。
不覺得這些人說的話是侮辱,難過的是他發現這些全是實話,鑽心刺骨的實話。
天空下起蒙蒙細雨,溫度大幅度下降,深秋初冬時節,一天比一天更冷。程夏換上加絨的衛衣外套,黑色馬丁靴踩著大理石台階往宿舍走。
走廊天花板上有白色燈泡,亮晃晃地照在頭頂,傅奕臉上有一層淺淺的光,輪廓分明的臉龐褪去冷漠,顯出幾分疲倦和溫柔。
程夏停在最後一步台階上,對傅奕的突然出現沒有感到意外,他哥的個性根本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正常,在他反抗著斷了和外界的聯系後,傅奕回國找他是遲早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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