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有一搭沒一搭說著話,魚處理好了,遲野幫著乾別的活。
凌美娟見他手法熟練,便問道:“什麽時候會做飯的?”
其實一直都會,只是那些年有凌美娟在上面寵著慣著,沒有遲野露手的地方,這些凌美娟自己恐怕都忘了。
遲野隻說:“留學的時候。”
凌美娟點點頭,讓遲野出去陪夏允風,不讓他再動手。
他剛出來,夏允風就躲著他,嫌棄道:“一手魚腥,你別碰我。”
遲野好無語:“我洗了三遍好不好,香噴噴的。”
夏允風不聽他的,但也攔不住他碰。
正式開飯是晚上八點,春節聯歡晚會剛巧開播。
凌美娟做了一大桌菜,起了瓶紅酒,身邊空了個位子出來,放了雙空碗筷。
這頓飯吃的不算太沉默,只要遲野不想讓這場子冷掉就不會冷。
凌美娟斷斷續續問遲野一些在德國留學的事情,沒太深入,怕觸及到某些不可言說的傷口。
她給夏允風夾菜,也給遲野夾,問他們在北城時都是誰做飯。
遲野說:“還能有誰,這祖宗肯動手麽。”
夏允風沒反駁,卻在桌子底下踢他的腳。
他像是忍了又忍,終於肯在凌美娟面前透露一點自己的生活,對遲野道:“你怎麽不說天天讓我給你洗臭襪子?”
遲野理所當然:“我伺候你吃伺候你穿還要打掃衛生,你給我洗個襪子怎麽了?”
鬥嘴的模樣還和少時一樣,凌美娟有些晃神,仿佛看見多年前那個神采奕奕的少年對著愛生悶氣的小兒子發牢騷:“伺候你吃伺候你穿,我是你保姆,啥事都找我?”
凌美娟像是才意識到,她的孩子們看起來是變了很多,可只有在對方面前還是長不大的樣子。
一頓飯吃了兩個小時,這也是夏允風沒想到的事情,回來前他甚至認為自己可能坐不到十分鍾。
遲野心情不錯,多喝了兩杯,結束時人有點迷糊了。
凌美娟讓他去房間躺一會兒,夏允風扶著他進去,安頓好,折出來的時候在客廳跟凌美娟撞個正著。
母子倆很久沒有獨處過,沒有遲野在中間調和還是有些不大不小的尷尬。
凌美娟張了張口,話還沒說出來,夏允風先說:“附近藥店在哪,我去買解酒藥。”
凌美娟告訴他一個地址。
其實遲野還沒到要吃解酒藥的程度,夏允風只是找個由頭不跟凌美娟單獨在一塊兒。
一個解酒藥買了半個鍾頭,年三十外頭沒車也沒人,夏允風獨自在街角晃了一圈才拿了藥走人。
到家時遲野已經睡著了,凌美娟沒在客廳,也沒在自己房間,夏允風進門時,她正坐在遲野床邊,手裡拿著毛巾給他擦臉。
凌美娟聽見動靜回頭,小聲對夏允風說:“睡著了。”
她退出來,把門關上:“今晚別走了吧,小野睡了。”
夏允風捏著藥盒,看向一臉期待的母親,喉結滾了滾,應的很輕。
凌美娟喜出望外:“我去收拾房間,你睡我屋……”
“不用了,”夏允風說,“我睡沙發。”
凌美娟還想再勸兩句,夏允風說:“不行我和我哥睡。”
凌美娟沒再多說,去房裡給夏允風拿了枕頭被子放在沙發上。
倆人在一起沒有太多話可說,凌美娟關上燈,回屋前最後拍了拍給夏允風準備的枕頭,借著暖色落地燈,神色溫柔地笑:“這是媽媽過的最好的一個年。”
夏允風以為自己在這個家會睡不踏實,但他睡的要比想象中快。
半夜遲野睡醒了,摸摸身邊沒有人才反應過來不是在北城的家裡。
他起來上廁所,看見沙發上的小孩兒,想起小時候每次夏允風跟他鬧別扭就跑到沙發上睡。
他們剛認識那會兒還互相看不順眼,哪知道後來會有這麽多故事。
沒叫夏允風,遲野從沙發上把他抱起來,輕手輕腳地抱回床上。
夏允風一直沒醒,遲野躺上來之後自己翻了個身,很乖的窩在遲野懷裡,呼吸都撲在遲野脖頸間。
年初一是個好天氣,夏允風房間裡的窗簾不遮光,倆人是被太陽曬醒的。
似乎很久沒有這樣放松和愜意過,倆人醒了半天都沒有動,後來遲野說了句:“我覺得好幸福。”
他沒說別的,簡簡單單的幸福在簡簡單單的生活裡,他們費了多大勁才走到今天,沒人比夏允風更懂。
夏允風親親遲野的下巴,說:“哥,我也幸福。”
凌美娟仿佛預料到倆人最後會滾到一張床上,對他們從一個房間出來的事視若無睹,安排了倆小孩兒的早飯後就去走親戚了。
遲野他們沒有在凌美娟這兒久坐,上午就回了九號巷,那兒才是他們真正的家。
九號巷是一個秘密花園,承載著少年青澀的戀情與隱晦的愛,見證了一個家庭的悲歡離合,是遲野和夏允風放不下的歸巢。
這天日落,夏允風坐在門口的台階上,托著腮看遲野在院子裡修剪花枝。
夕陽往老巷延伸出很長很長一道橘紅色的光影,遲野腳下掉落許多花瓣與綠葉,風一吹便跑進光裡,像是融入一團錦簇的焰火中。
夏允風看了好久,覺得很安寧,對遲野說:“哥,我們退休了就回來養老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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