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出車就迎上夜風。天眉山的所謂山頂只是在山的中段修的一個平台,再往上還有距離,但那段路過於陡峭,平日只有登山客才去。褚易跟上高允哲,alpha今天三件套外面穿了一件風衣,下擺隨風飄起。他腳步快,先一步走到平台圍欄處。
褚易動作慢吞吞,幾米的距離被他硬生生走滿兩分鍾。等他挪到高允哲身邊,才搞懂alpha究竟想幹什麽——真相大白,高允哲沒有發瘋,他是挑了一個好位置,用來看夜景。
三山是梅江上的一顆鑽石,夜景總是迷人,不過從天眉山的這座平台眺望,景色卻有不同。這裡不像蓬帕杜號或者半嶼33層,往外往下看到的是由城市燈光組成的不夜城。天眉山下方是住宅區,缺少高樓大廈,萬家燈火不夠璀璨,但足夠溫馨,點點連起,一盞一個小家庭。
一時被吸引的褚易定定看著,隔了很久,他轉頭,發現高允哲與自己一樣眼神專注,正在認真看每一盞燈。
alpha側臉有一半是陰影,亮些的另一半裡,他正輕輕抿著嘴唇。
褚易問:“你帶我來看風景?我還以為你要上山挖坑埋我。”
“你腦子裡想的都是什麽?”高允哲看向他:“殺人犯法。”
哈。哈。是自己異想天開了。褚易呼口氣,緊繃一晚的神經稍稍放松:“嗯,犯法,還是看風景好。”他望向天空,今晚有幾顆星點綴,不算太孤單。
“你從哪裡過來?新利和?”
高允哲點頭,褚易又問:“那誰給你過的生日?”
“是小周告訴你?他怎麽什麽都和你說。”
“哪有。”褚易不想給周助理找麻煩:“我猜的。”
高允哲也不拆穿:“不是每個人都需要過生日。”
他語氣平靜,沒有開心,也沒有不開心,像是陳述事實那樣無波無瀾。褚易手伸進口袋,摸到高允哲給他的那方手帕,他揪緊了,說:“不需要還是不喜歡,差別很大的。”
“是麽。”高允哲繼續看景色,他與褚易並肩站著。alpha今晚未貼抑製貼,卻將信息素壓得非常低,只有靠得極近時才能聞見。
“沒變化。”alpha低聲說。
“什麽沒變化?”
“這裡。”
褚易想起今天趙銘給他的調查結果,高允哲的秘密被自己捂在心口。他忍不住問:“你以前來過這兒嗎?”
“小的時候。”高允哲回答。
“你小時候住在天眉山?”
高允哲不再說話。他視線下落,顯得有些疲倦。
情報是真。褚易現在能確認高允哲與方家的關系,也明白為什麽對方會把方宅稱作家。那裡很有可能是他長大的地方。
豪門私生子的故事在三山絕不少見。小報與電視劇都愛寫類似劇情,洋洋灑灑,今天這個去法院與家人爭家產,明天那個上電台揭露家族醜聞——高允哲是哪一種?他母親過世與陳知沅有多少牽連?他被父親的一紙遺囑召回,從天而降,做攪碎和平的漩渦,與高家人齟齬不斷,目的又是什麽?
褚易咽下好奇,他不認為高允哲會喜歡自己做這些調查的小動作,所以哪怕知道什麽,也最好暫且扮演無知。他只是不懂,如果方宅對高允哲的意義非比尋常,對方為什麽要把自己送去那裡?
答案難尋。褚易靠上圍欄。夜了,不少人家陸陸續續關上燈,變成黑色小點。他看著,輕聲說:“我以前還在褚家的時候,住在佘公山,那裡比天眉山熱鬧很多,但生活並不算自在。你也知道小孩子嘛,就愛亂跑。褚家在佘公山北邊,偏一些,往後山走有個小公園,很少有人去,我發現之後就霸佔了那裡做國王,即便國土面積只有來回二十步,我也隻擁有一個秋千和一個蹺蹺板。可在那裡待著,要比家裡快樂很多。”
“後來公園拆了,用來填平種樹,我也做不了國王,很快連褚家大屋都住不下去,跟著我父母搬走了。不過我總是記得那裡,一個秋千,一個蹺蹺板,陪我很多日子。”
高允哲並無反應,大約覺得他說了一堆廢話。褚易苦澀道:“不說了,太無聊,你肯定都聽得睡著了。”
“沒有,我在聽。”
胸口好悶,連眼眶也變濕潤。褚易低頭,腳邊幾粒石子,他用腳尖踢一踢,有一顆滾進邊縫,落到那裡種的一朵白色小花旁。
花小小一朵,姿態半開。他彎腰摘下花,繼續說:“其實我去看了,拆公園那天。我躲在旁邊看的,工人們先拆秋千,再拆蹺蹺板,被拆下來就是一堆破銅爛鐵,堆在卡車後面。我舍不得,就跟著卡車跑,跑了也追不上,摔在地上。小時候不懂,我就大聲哭,我以為哭了就會有人理我的,就像貞貞每次哭,都會有好多人來抱抱他。但那天我從下午哭到晚上,誰都沒有來過。”
他喉嚨哽咽,不再說下去,垂眼看手表,離十二點還差十幾分鍾。他將自己全身上下穿的戴的想了一遍,都沒什麽合適的,只有手裡這朵剛摘的花還鮮活,於是送到高允哲面前:“對不起,沒提前準備禮物,暫時問大自然借一個。”
高允哲沒有接:“我沒要求你送禮物給我。”
褚易往他跟前遞了遞:“知道你什麽都不缺,但好歹也是一份心意,拿著吧。等明年,我會好好準備的。”
明年。怎麽能這麽說。褚易心想。明年他還會和高允哲一起嗎?他們這樣的關系能維持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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