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玉娟奶奶給白葉仔細展示她的作品。那雙手套看似是普通的棉手套,實際上手指的部分可以掀開,裡面是半指手套。
“我看你們經常要值夜班,到了冬天,晚上天氣太冷了!我有一次從外面進來,手碰到門把手跟挨到冰塊似的。就算你們年輕,也不能讓手老這樣涼在外面。
“這真是我專門給你做的,需要用筆或者用電腦的話,就把外面這層掀開,很方便的。”
白葉一愣,心底深處某種久遠的情感,驀地與此時的情境產生了共鳴。
白葉很久沒有感受過來自長輩的愛了。這幾年,因為沒能讓父母消氣,家裡跟他斷了很久的聯系。
白葉忘記了自己上次跟父母一起吃飯是什麽時候,忘記了上次感受到家人的關心是什麽時候。他也拿不準自己這輩子,究竟還能不能跟一向要強,一向望子成龍的父母和解。
白葉幾乎忘記了長輩的關愛是什麽感覺;那種永遠被視為小孩,被視為需要被保護的人,那樣執拗又本能的愛護。
不同於愛人之間的粘稠甜蜜,而是像盛在暖水壺裡的粗茶,質樸又清淡,直白又微末;是一種落在地上、落在胃裡的堅實的安心。
白葉覺得自己的心口發暖,像是冰封已久的荒涼城市,久違地迎來了萬物複蘇的春天。
療養院生硬刻板的規矩,還有白葉自己其實不怕冷的事實,一下子都變得不那麽重要了。
白葉仍舊能想得出十幾條推辭的借口,但白葉一條都沒有說出來;只是像一個嘴笨的孩子,一次一次地重複著道謝的話。
雖然療養院的工作強度白葉很不適應,但就因為這些老人們的存在,白葉每每會在崩潰的邊界,收獲一些意想不到的、讓人眷戀的溫暖。
這天是白葉的休息日,但由於答應了副主任的“請求”,白葉連懶覺也沒有睡。早上拍攝團隊一到,白葉和其他配合拍攝的員工全部就位;為了盡量縮減拍攝時間,團隊分了兩個攝製組,在不同地點拍攝。
一整天下來,白葉除了吃飯基本沒有休息時間;不拍他時也要待命,防止導演忽然覺得某個畫面需要一個“男護士”來裝點,卻找不到可以上場的人。
第二天是白葉的夜班。按理說這一天總是能好好休息的,可下午的時候白葉忽然接到電話,說是需要他補拍幾個在精護部使用儀器的鏡頭。
白葉隨便吃了兩塊餅乾就匆匆過去,發現他還有個搭檔,是許斯哲。
許斯哲這天又穿了那雙鋥光瓦亮的皮鞋,還為了上鏡化了妝。
精護部是另一個攝製組,這邊的化妝師給許斯哲上了粉底、描了眉毛;本來也想給白葉化個妝的,但時間不夠了,化妝師就隻簡單幫他弄了弄頭髮。
白葉發誓他真的不是故意的,但是他和許斯哲太熟了。兩人看著彼此略顯滑稽的妝後的臉,很輕易就能看出對方在忍笑,然後兩人就都忍不住,一開機就笑場,來來回回許多次。
劇組團隊雖說是“拿錢辦事”的乙方,但仍有片場中拍攝進度最大的觀念;看許斯哲和白葉這樣,不知甩了多少次臉色。白葉和許斯哲後來是被嚇住了,這才略顯生硬地拍完了所有要補的鏡頭。
攝製組下班走了。許斯哲抬手看了眼手表:“九點四十了,這麽快。”
白葉瞬間覺得心口一痛,像耷拉了耳朵的小狗,滿腔都是疲憊:“很好,我十點半又要去交接班了。”
許斯哲正嘗試用手蹭掉自己的眉毛:“你今天上夜班啊?”
“嗯。”白葉點頭。
最近精護部的工作很多。來了許多情況比較棘手的病人,還走了兩個醫生。許斯哲自己的工作也忙,甚至休息日都被擠掉了一個,已經很久沒去陪白葉值夜班了。
許斯哲稍稍垂下目光,抿著嘴巴點了頭,又抬起頭問白葉:“吃晚飯了嗎?”
白葉搖頭:“沒有……”
這會兒員工餐廳倒是還開著,但已經沒什麽好吃的東西了;最多只是一些剩下的糕點和粥什麽的。
許斯哲笑了笑,拉起白葉的手:“那走吧,去我宿舍吃點東西。”
晚上十點,山裡的天空完全黑了下來。除了路燈,走廊盡頭的窗戶裡還隱隱看得到稀疏的星光。
這麽機緣巧合的時機,這麽浪漫的氛圍,沒有人想要辜負。
但白葉有工作,許斯哲也要加班;兩人真的只是在宿舍裡各自泡了碗泡麵,感歎幾句好香,就不得不遺憾地暫別。
十點剛過,白葉只要十點半過去交班就可以了。但白葉一算,空余時間還不夠半小時,回一趟宿舍有點劃不來;還不如直接過去,讓上下午班的同事早點下班休息。
白葉沒從宿舍的連廊過來,而是直接走了康養部正門直對的樓梯,護士台就在三樓的樓梯口。
畢竟時間晚了,老人們大多休息得早,白葉有意放輕了腳步;可也正因為這個,白葉無意間聽到了他不該聽到的對話。
聲音明顯是從護士台的方向傳來的。盡管說話的人壓低了聲音,白葉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了薛妍的聲音:
“姐,我真求你了姐!每周每周這樣,我也受不了啊……”
白葉一愣,腳下的速度不自覺慢了;又聽另一個聲音回她,是分管康養部的護士長:
“我知道,但是……但是這周的班已經排好了,沒有特殊理由不能隨便改的。你要是自己能找到人換班也行,到時候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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