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憶起往昔,錯覺和梁鶴洲分開,也不過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而梁鶴洲冷靜淡然,好像已經把什麽都放下了。
燕驚秋感到窒息,他緊緊抓著窗框,沒有去接紙袋,還給梁鶴洲一片沉默和無動於衷。
在這個角度,梁鶴洲看不到他的臉,只能看見他胸前那破舊的圍巾,和他凍得通紅的手指,指關節卻因為用力,泛著一片慘白。
他暗了暗眼眸,用紙袋輕碰燕驚秋的手,催促道:“拿著,我趕時間。”
燕驚秋抿著唇,不甘心就這麽放他走了,一把握住他的手,說:“我不拿,除非你陪我喝杯咖啡。”
他的手很涼,冰塊似的覆上來,梁鶴洲沒有防備,被刺得瑟縮了一下,下一秒燕驚秋就撲了上來。
也不知哪來的力氣,他幾乎要把梁鶴洲的上半身拉出車外,小孩子撒潑似的,半跪在雪地裡,緊緊抱著梁鶴洲的手臂,腦袋枕在他肩上。
“鶴洲,鶴洲,我在這裡等了好久,都要凍僵了,你請我喝杯咖啡暖暖都不行嗎?”
他顫著嗓子,聲音軟軟的,但不矯揉造作。
梁鶴洲心知肚明,這是燕驚秋為了達到目的慣用的手段,他應該早就對此免疫,然而鬼使神差的,他沒有拒絕,推開車門走了下去。
*
梁鶴洲比燕驚秋高了一個頭,他走在前面,擋住了大半的風雪。燕驚秋渾渾噩噩,伸手拽住他衣服的下擺。
從他身體裡散出來的暖意,像一小團火,烘熱了他的指尖。
不是夢。
但卻是如同夢一般的重逢,不浪漫,很狼狽,但已經夠了。
燕驚秋加快腳步,緊緊貼著他身側。
兩人進了附近一家便利店,梁鶴洲直奔保溫櫃,拿出兩罐咖啡,去收銀台結帳。
付完錢,燕驚秋拿了一罐暖手,走到門邊的吧台坐下了。從這裡,正巧可以看見他的店鋪,就在街道斜對面。
他習慣性地把咖啡遞給身側的人,指著窗外說:“那是我開的店,你能看清招牌嗎?店名叫‘鍾情’。”
梁鶴洲隨意聽了聽,看著面前的咖啡罐,猶豫片刻,還是替他打開了。
燕驚秋似乎沒注意到他的舉動,自然、並且理所應當地拿回咖啡罐,淺淺啜了一口,釉白的牙齒咬了一下罐沿,粉嫩的舌尖又從側邊伸出來,舔了舔上唇。
在這一刻,梁鶴洲覺察到,即便兩人分開五年,燕驚秋還是一點兒都沒變。
他和以前一樣年輕、美麗,這張散發著灼眼光芒的漂亮皮囊,不僅能掩蓋其下諸多缺陷,還能一再地蠱惑人們俯首稱臣,也能欺騙歲月。
他也和從前一樣自私,他不過問別人的意願,享受周圍人對他的一切照拂,然後不提一句感謝。
梁鶴洲都知道,都明白。
剛才,他真該拒絕。
“鶴洲,你是那個明星的司機?”燕驚秋開口打斷了他的思緒。
“不是,只是幫個忙。”
他再度把紙袋推到燕驚秋面前,燕驚秋碰了碰,還是沒有拿。
“咖啡都沒喝完呢。”
他淺淺地笑了一下,斜著眼睛看過來,方才在外頭時飄落在他睫羽上的雪還未盡數化去,現下襯得他的眉眼柔和而靜謐。
中央空調的暖風打在他的額前,吹得他太陽穴都燒紅一片,他的臉頰卻是慘白的,梁鶴洲從他紅透了的上挑眼尾和頻繁翕動的鼻翼看出來,他在發燒,而且是高燒。
或許燕驚秋還是與從前有些不同,他那水潤但充滿倦意的眼眸中,隱隱約約透露出幾分久臥病榻的驕矜。
這般萎靡而孱弱的病態,梁鶴洲從未在他身上見到過。一旦有了這個想法,連空氣裡似乎都飄起了苦澀的藥香,絲絲縷縷的,從燕驚秋半長的頭髮上傳出來。
燕驚秋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視線,有些羞赧地理了理鬢邊的碎發,說:“好巧,早知道——”
“我沒有空陪你閑聊,”梁鶴洲打斷他,淡淡掃了他手中的咖啡罐一眼,“還要多久才能喝完?”
第2章 敘舊
燕驚秋緊拽著梁鶴洲的衣袖,眉眼低垂,聲音輕輕,“你不許走。”
梁鶴洲有些恍惚,仿佛一刹那回到了從前。他很習慣燕驚秋這樣,用柔軟的姿態,說強硬而理所應當的話。
但習慣並不代表能接受,從一開始,他就非常反感燕驚秋如此,可燕驚秋美麗的相貌輕而易舉就能將這份反感打壓下去。
只是,他不再是五年前的梁鶴洲了,現在能給予燕驚秋的最大限度的縱容,也隻存在於這間縈繞著關東煮香氣的小店裡。
他抓住燕驚秋細細一截手腕,盡管燕驚秋盡了最大的力氣反抗,但還是被他輕輕一拿就拿開了。
“我還有別的事,有話就說,一分鍾。”
燕驚秋再度湊上來,抱住他的腰,“不行,鶴洲……”
梁鶴洲瞟了一眼收銀台後打量他們的店員,微微蹙眉,說:“三分鍾。”
他退了一步躲開燕驚秋的觸碰,視線移向外面紛飛的雪。
燕驚秋被他疏離的態度刺傷,盯著他看了一會兒。
他發現,自己關於梁鶴洲的記憶總是包裹在他那雙粗獷而凌冽的幽暗雙眸中,它們展現出來的,既不是極端的冷漠,也不是深沉的怨恨,只有距離。
就像現在,盡管面對面,一伸手就能碰到,燕驚秋也感覺自己和他之間隔著一座無法逾越的山。他總是沒有辦法弄清楚梁鶴洲在想什麽,看著他的時候,像看著一口深不可測的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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