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鶴洲被他頓在空中的雙手吸引了目光,那雙手被醫用手套緊緊包裹著,抵著手術刀的指尖圓潤,手腕還維持著發力時的緊繃狀態,再往上,他那對緩緩扇動的睫羽,卷起一股股柔風,直拂面而來,梁鶴洲似乎能聞見他的白大褂上散發出的凌冽消毒水氣味。
他看起來更像是電視劇裡扮演醫生的影星,精致優雅,但華而不實。
梁鶴洲很是懷疑,燕驚秋如此自我主義至上,要怎麽去成為一個真正意義上的好醫生。懸壺濟世,救死扶傷,甘於奉獻,怎麽想,這些詞都和他搭不上邊。
不過就“博愛”這一方面來說,他的表現倒是很出色。
梁鶴洲胡思亂想著,沒有注意到來到身邊的程庭南,直到被拍了下肩膀。
他回頭,程庭南笑著問好,說:“是不是在想他為什麽會學醫?這個職業確實和他很不相稱。”
他神色如常,就如同燕驚秋所說,昨晚在公寓發生的事,仿佛只是他們倆日常相處的一個不起眼小碎片。
但梁鶴洲有些尷尬,與他拉開距離,輕聲說:“應該是為了他爸媽才學的吧。”
程庭南一怔,看向教室裡的燕驚秋,點了點頭,“對。”
醫學世家出生的孩子,即便想要走其他路,只怕父母也不會同意。但是,盡管燕驚秋回應了父母的期待,可卻沒有換回什麽關注和認同。
不管外人如何看待他,實際上,他也只是個缺愛的可憐小孩罷了。
程庭南歎了口氣,問梁鶴洲:“他叫你來的?”
“嗯。”
“他今天好像心情不好,你們昨晚吵架了嗎?”
“沒有。”確實沒有。
程庭南將信將疑,“好吧,我準備帶他出去吃頓好的,你要一起嗎?”
梁鶴洲知道他不願意讓自己摻和進他們二人中間,識趣地說:“不,我還有其他事。”
“那就下次,”程庭南終於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我們去下面坐著等吧。”
兩人去到下方庭園,程庭南悠閑地玩手機,梁鶴洲很是拘謹,拿出教科書攤在腿上,但沒看進去幾個字。
離下課還有五分鍾時,兩人往回走,到了教室門口,下課鈴正好響起。
越過熙攘的人潮,梁鶴洲看見低著頭的燕驚秋,似乎在被老教授訓話,等所有人都走完了,他才出來。
兩人對上視線,燕驚秋挑了挑眉,生怕他跑了似的,先抓住他的手臂往自己身邊拉,才和程庭南打招呼。
三人一起往教學樓外去,程庭南問:“我請你吃飯?”
“好啊,西餐吧,好久沒吃了。”
“行,但是離得有點遠,只能打車去了,我帶了暈車藥,你先吃一粒。”程庭南邊下樓梯邊打開背包,拿出藥盒,回身遞過去時看見那兩人還站在樓梯轉角處,拉拉扯扯不知道在做什麽。
燕驚秋兩隻手都拽著梁鶴洲的手臂,在梁鶴洲黝黑膚色的襯托下,他整個人看起來白得發光,像長在沼澤地裡的荷花,很美。但他本身就已經夠美了,不需要任何多此一舉的陪襯。
梁鶴洲很多余,很礙眼。
程庭南抿了抿唇,捏著藥盒一角,正要邁步靠近他們,燕驚秋細細軟軟的聲音傳到他耳朵裡。
“你跟我回公寓。”
“不行。”梁鶴洲回答。
“我額頭的傷還沒好,你看,都沒消腫,”他往梁鶴洲跟前湊,“你得負責,不是你踢的球也得你負責。”
額頭上確實隱約還有紅痕,梁鶴洲下意識想撥開他的劉海細看,但抬手的動作被誤會成要掙脫他離開,他扯了幾下梁鶴洲的手臂,力氣很大,臉頰暈開一層薄淡的粉。
梁鶴洲曲著臂彎擋在二人之間,和他推搡了兩下,他沒站穩,身體向一旁歪倒下去,被梁鶴洲攬腰抱住了。
“小心!”程庭南和梁鶴洲異口同聲。
兩人對視一眼,程庭南怒氣衝衝,上前推了他一下,斥道:“你和他鬧什麽,摔下去出事了怎麽辦!”
梁鶴洲無法辯駁,他的心跳得很快,一陣陣後怕,額角燥熱,手心和後背滿是冷汗。
“抱歉。”他輕聲說著,就要放手,燕驚秋卻還是拽著他,冷著臉,聲音僵硬地說:“我崴到腳了。”
梁鶴洲立刻蹲下去看,他配合地抬起右腳,手臂撐在梁鶴洲肩上,傾身倚著他,乾巴巴地對程庭南說:“沒心情吃飯了,你自己去。”
程庭南不說話,盯著梁鶴洲的手掌,他的手很大,關節處的細紋很多,毛糙粗劣,膚色讓指尖看起來很肮髒,這麽圈著燕驚秋光潔白皙的腳踝,很扎眼。
他點點頭,心不在焉,看著燕驚秋跳上梁鶴洲的背,兩人消失在樓梯口。
他松了松手掌,把早已被捏扁的藥盒重新放回書包,拿出手機編輯了一條短信。
*
九月末的夕陽就像流星一樣轉瞬即逝,在還沒覺察之前,夜幕就垂下來。風很涼。
梁鶴洲背著燕驚秋走在街道上,兩人心照不宣,誰也沒提起昨晚的不愉快,他問燕驚秋冷不冷,又問他腳踝疼不疼。
燕驚秋當然不會告訴他其實腳踝根本沒受傷。
他把耳朵貼在梁鶴洲溫暖的脖頸上,說:“有點冷,你走快點兒。”
梁鶴洲加快腳步,他跟著他的步伐晃著雙腳,忽然覺得很快樂,心中鬱結頓消,說道:“我十月三號過生日,你得送我生日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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