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鶴洲怔怔盯著地面,“你一直都是這樣,永遠在自說自話,所有人和事都必須圍著你轉,你想要怎麽樣就必須怎麽樣,要是違抗了你的想法意願,你能做出各種匪夷所思的事情去達到目的。這一次,先不說我媽,關醫生可能因為你被醫院開除,你做這些事情的時候,哪怕有一點點為他、為別人想過嗎?所有的一切,全部都隻關於你自己。”
燕驚秋一臉茫然,在此之前,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這樣的話,他覺得梁鶴洲一定搞錯了,他怎麽會是他說的那種人,他當然為別人想過,就是因為不想見到裴素麗受苦,才喂她吃藥的不是嗎?
他用這套說辭辯駁,梁鶴洲反問:“那你想沒想過她不能吃那種藥?”
“我……”燕驚秋覺得梁鶴洲在強詞奪理,在故意刁難,從前,他從來不如此苛責自己,他永遠那麽溫柔包容,接受他的一切。
他腦袋發疼,意識恍恍惚惚,腳下趔趄著退到了牆邊。
梁鶴洲皺著眉,扔下煙蒂,用鞋尖碾滅。
他說出了一直以來很想說的話,但也早已預料到燕驚秋的反應,他的驕矜和倨傲促使他永遠不會去反思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他不必學會為他人考慮,他高高在上的位置注定了只有別人為他考慮的份。
這個矛盾一直存在於兩人之間,細細想來,幾乎每一次的爭吵都有它的作祟,並不直白,隱隱約約的,蒙蔽著梁鶴洲的心和眼。
“算了,我真的……”
他停了一下,聲音變得很輕,“我真的很累,和你在一起,好像心血都要被熬乾……”
他想起和燕驚秋在一起之後的很多個深夜,他被迫向火鍋店請假,踩著月光在無人的街道上奔波,為了買一份燕驚秋想吃的零食跑遍大半個城市,或是趕去公寓為他做飯熬粥,做完這些,第二天,他要還打起精神去上課,參加足球隊的訓練。
即便如此,換不來燕驚秋一句感謝。他的愛人,從來看不見他的付出,把一切都當成理所當然。
那時候,每當他拖著疲憊的身軀離開公寓,在大樓下看見日出的第一絲曙光時,他總會感到無力,還有茫然。
此刻仍是如此,好像一靠近燕驚秋,他的人生就變得困倦,蹣跚老者般難以前行。
“鶴洲,”燕驚秋湊上來,握住他衣服一角,不知何時又哭了,“你為什麽要說這種話……以前我們明明那麽開心……”
“換成一個有求必應的保姆跟在你身邊,你和他過得也會很開心。”
燕驚秋錯愕,愣了幾秒後反應過來,揮拳打了他一下,軟綿綿的,沒什麽力道。
“梁鶴洲,我那麽喜歡你,你怎麽能這麽說我?你知不知道我……”
他忽然止住沒再說下去,梁鶴洲也不追問,越過他身側拉開安全門,說:“我們以後還是不要見面了。”
他跨出門去,安全門自動合上,撞擊聲像鐵錘一般重重砸下。
燕驚秋心口疼得厲害,雙手不住地發抖,胃裡陣陣翻騰,空氣一瞬間變得稀薄,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他蹲下,用雙膝抵著胸口,呐呐自語:“不要緊,沒事的,別怕,小秋,不要怕……”
程庭南找過來時,燕驚秋還蹲在樓梯間裡,他出了很多汗,頭髮濕透,衣服摸起來都發潮。
他已經從關遠山那裡得知了發生的事情,但什麽都沒說,扶著燕驚秋回到病房,從抽屜裡拿出一盒藥,倒了兩粒在燕驚秋手心。
燕驚秋精神恍惚,也不問是什麽藥,就這麽吞了下去,躺在床上很快睡著了。
程庭南沒有走,拒接了幾個工作上的電話,坐在病床邊看著他,熬得眼睛通紅,一直等到午夜,燕驚秋才醒。
他似乎有了些精神,自己坐起來倒水喝,喝完水便也呆坐著,看著窗外的月光沉默。
良久,程庭南說:“今天又下雪了,我去你店裡看了看,遇到一個顧客來催單子,你是不是忘了?”
“嗯。”
“出院吧小秋,”他幾乎是在用氣音說話,“就當是一場夢,之前也熬過來了,現在沒什麽不一樣。”
燕驚秋動了動嘴唇,沒應聲。
“一會兒天亮了我就去給你辦出院手續,小關已經被停職了,他的事,你爸媽能幫嗎?至少別讓他以後當不了醫生。”
“我會跟我媽說的。”他低下頭,摩挲著腕間浮現的紅痕,似乎還能感受到梁鶴洲粗糙的手指扣在上面,那力度,那觸感,那體溫。
“庭南,”他哽咽著,“我這次做得很過分嗎?”
程庭南沒有表明態度,隻說:“別想了,過去的就過去吧。”
兩人相顧無言,一同枯坐到天亮。
程庭南收拾了他的換洗衣物,辦理完出院手續,帶他離開了醫院。把人送回公寓後,他又買了些禮品送去關遠山家,向他道歉,回到公司已經是中午了,辦公桌上堆滿了沒畫完的設計稿,客戶發來的催促信息一條接一條。
他埋頭忙到晚上,顧不上吃晚飯,又去接燕驚秋,把他帶去了一家私人醫院的精神科。燕驚秋很順從,仿佛已經從打擊中恢復過來,甚至對前台的工作人員笑了一下,討來一枚棒棒糖。
他在谘詢室裡待了兩個小時,出來後什麽也沒說,隻問以後每周要來幾次。
“我下次自己來好了,”他坐進車裡,打量著手裡的藥盒,“醫生給我開的安定,我之前在國外也吃過,好像是同一種,這個吃了之後睡得很香,什麽夢也不會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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