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以川埋頭切小蔥,聽得耳朵都快起繭了。
他知道崔麗都是為他好,但他總不能說半夜出門是我法律關系上的丈夫喝醉,我需要去接他回家。
崔麗想象力豐富,聽了還不知又要腦補成啥樣。
光是被她質問“什麽時候結婚”,趙以川無法自圓其說,想一想都頭痛欲裂了。
走了個神,崔麗已經說到結語部分:“……家裡現在是不比以前了,雖說困難了點兒,但爸爸媽媽還是希望你別太往心裡去,我們的責任,我們就該去承擔去面對。不過那些跟你沒關系,兒子,賺錢不是終身目的,你的人生只有一次——”
“我都工作這麽久了,媽。”趙以川提高音量,盡量把刺耳的話說得幽默,免得打擾到崔麗哪根敏感神經,“還不讓我賺錢,你和老爸打算80歲才退休啊?”
崔麗一愣,半晌才又笑出聲:“好啦,我知道你的意思。”
這是他們家人間的默契。
投資失敗、變賣資產、事故,共同構成一道分水嶺,隔開趙以川衣食無憂的前28年的同時,也讓他和父母之間意外地達成了互相理解。父母開始發現他早就獨立,會聽他有理有據的長篇大論,拿他的話當回事。
從此趙以川的意見在家裡有了力量,連出櫃——原本壓根兒不指望父母能短期內接受——都順利得不可思議。
“這些事您別瞎操心了。”趙以川寬慰她,“我有分寸,相信我好嗎?”
“好好好,你是大人,你能自己定。”崔麗話鋒一轉,開了個玩笑,“不過川川,你可千萬不要因為家裡的事就逃避談戀愛啊!”
她極少關心趙以川的感情生活,趙以川聽得一愣:“怎麽突然……”
“還沒告訴你嘛,前不久小奈和她女朋友領證結婚啦,我還收到了她的請帖!”崔麗語氣都開心地上揚,“講真的,在看到她朋友圈以前我還覺得‘這有什麽好結婚的’,現在想法變了,父母都希望小孩過得幸福嘛。”
小奈是趙以川小時候的鄰居姐姐,他倒不知崔麗一直同她保持聯絡。
崔麗繼續自顧自說著:“在國內現在也可以結婚了,蠻好。而且你喜歡男生,媽媽早就說過了不會反對的呀!……是不是談戀愛不想告訴我啊?”
某根心弦被不痛不癢地一撥。
沉悶作響,漣漪似的蕩開。
“沒談。”趙以川說,“我現在……沒那個心思。”
崔麗大約想到家裡情況仍不樂觀,噤聲片刻,又說:“沒事,等有心思了的。爸媽會全力支持你的,真能遇到喜歡的人還是主動點——”
嘴角笑容黯淡了不少,趙以川關掉熱水壺:“……知道了。”
對話就此終結,或許因為崔麗提了太多次“半夜”,也可能興奮期結束,趙以川把雞湯往外盛時,長長地打了個哈欠。
現在想來,他確實有點瘋狂。
前夜睡到一半手機振動,掛了第一次,對方再鍥而不舍地繼續打,直到把趙以川吵醒,不耐煩地抓過手機看見上面的備注:
裴哲。
一分鍾起身,七分鍾出門。
趙以川頂著濃重得化不開的夜色在高速上狂飆兩個小時後從臨港的家裡抵達虹市,繞過十來個交通紅燈,街道又亮又安靜,城市仍在沉睡。
他在楚暢發的定位接到裴哲,天已經蒙蒙亮。
那人縮成一團躲在沙發裡,他說什麽都像聽不見,很難受地皺著眉。不認識的一圈人圍著他和裴哲起哄,趙以川叫不醒對方,無法,俯身勾住膝彎抱起裴哲——
馥鬱的酒香撲面而來。
裴哲不自覺伸手牢牢箍住他,順從地將整張臉埋進趙以川的頸窩。
襯衫領口散開一大片,喝醉了,皮膚泛起的粉色得很好看,趙以川看一眼,差點移不開視線。他強裝鎮定地抱起裴哲往外走,一步一步,勉強還能踩出直線。雙腿像浮在雲裡那麽輕快,偏又沉重地往下陷。
周圍聲音都被自動屏蔽,趙以川眼前仿佛只有一條狹窄的通道。
他越走越快,感覺裴哲的側臉貼著自己,鼻尖偶爾擦著赤裸皮膚就發出一聲輕哼。趙以川空白地想:比上次抱他時重了點啊。
看來畢業以後有認真鍛煉。
不過他的嘴唇好燙。
重心不穩嗎?裴哲摟住他的手偶爾往下滑,再很快地把他抱得更緊。微張的唇偶爾探出一兩聲呢喃,字詞不成句,也聽不清在喊誰。
可呼吸聲粗重急促,酒味熏得趙以川好像也快醉了。
後半程,記憶仿佛也跟著斷片。
趙以川記得他昏昏沉沉地把裴哲塞進副駕駛,幫忙系上安全帶。他一路忘了有沒有認真看交通信號燈和指示牌,也不顧第二天是工作日還是周末,來不及想裴哲的安排,稀裡糊塗就帶人回了自己家。
可能要感謝時間太早,否則如果遇上查酒駕的交警他還不知要怎麽解釋。
有的人滴酒未沾,卻也沒清醒到哪兒去。
想到裴哲,腦內又浮現剛才老媽的玩笑,趙以川抿了抿唇,始終無法戰勝自己複雜的愧疚和私心,給不出合理解釋。
他無論如何說不出,“我和他雖然結婚了,但平時都不聯系”。
趙以川長長地歎了一口濁氣,決定這些還是暫時瞞著父母。他表達不清楚,更無法繼續撒謊,於是隻好笨拙地把裴哲包裝成一位愛添麻煩的當事人,需要他每時每刻予以關注,好一邊蒙騙父母,一邊自欺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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