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紐約,還真是為了找他啊。”
裴哲沒聽出他言語裡的一絲不自然,頷首承認了:“最後一次去的時候看到他妻子和孩子,我們就徹底結束了——他居然有兩個孩子,有一個還是我們‘談戀愛’的期間出生的,我完全被蒙在鼓裡,很可笑吧?”
一直故作輕松的裴哲在說完這句後,緊緊地抿起嘴唇。
他偏過頭,陰影覆上側臉。
趙以川聽見裴哲綿長的呼吸越來越重。
他慢慢地往後靠,始終用背對著趙以川。聽出他在極力壓抑著情緒,深藍色毛衣柔軟地貼著裴哲的脊骨,微微顫抖。
傷疤幾乎貫穿了裴哲,時至今日,依舊是他軀體上一道裂谷。
趙以川坐過去。
曾經他大致聽過隻言片語,也想過有朝一日用自己的方式填平深淵,但他找不到從哪兒開始。時隔四年,他有點想通了。
那裡不需要任何人填補。
裴哲已經把它抹平了,用逃避。
安慰的話有點蒼白,又覺得自己故意惹他難受很過分。
趙以川忍不住想順一順裴哲的後背,但伸出手碰他,裴哲突兀地往前縮,甕聲甕氣問:“……我昨天喝醉了,是不是特別討人厭啊?”
時間跳躍,趙以川愣了愣:“還好。”
裴哲整張臉都埋進一個靠墊裡。
趙以川用力摩挲過裴哲肩膀,補充道:“挺乖的,你看你還會自己換衣服。”
“這事兒就別提了。”
“放心吧,我什麽也沒看到。”
悶在臉上的抱枕動了動,裴哲最後鬱卒地倒在了一邊。
趙以川坐在他身側,垂眼就看得見裴哲正不知道怎麽放才舒服的腿交疊著,露出腳踝,沒開暖氣的房間,他大概是冷,踝骨都有點發紅。
“裴哲。”趙以川叫他,“那不是你的錯。”
良久,抱枕下傳來裴哲的聲音,有點憋著一股勁兒:“……我知道。”
“所以你怕什麽?”
裴哲始終沒移開抱枕,那像他的護盾,又仿佛面對趙以川的一個代號形象,有它才能坦誠。他好像忘了話題的起因是對趙以川的前任感興趣,也不再糾結ig的點讚和照片,想了很久後說。
“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想談戀愛了。”
“和任何人嗎?”
“和任何人。”裴哲頓了頓,猶豫地補上答案,“我有點怕再傷心。”
對於裴哲多少,這應該算邁出了一步,但趙以川那天就猜測他應該短期內不會和裴哲見面,留點時間給彼此,好緩衝這場意外的交談。
當他走出電梯間,尚未稍微平複剛被強行贈送了一輛車的複雜心情,又遇到個核對門牌號的熟人。
“裴哲?”趙以川走過去,“你來幹什麽?”
絲毫沒有被抓包的慌亂,仿佛這場拜訪早就在日程表裡。裴哲拎著一個盒子遞給他,看著像某種禮物。
趙以川接了,打開門禮貌地請裴哲進屋。
“那輛新能源呢?沒在車位看到我就把車位佔了。”裴哲的開場白帶點戲謔,“說什麽從家裡開了車來,不會是騙我的吧?”
趙以川:“隔壁小區。”
裴哲說“哦”,把車鑰匙隨意地扔進玄關處的收納盒。
趙以川失笑:“非要給我開啊?”
“正好,過年的時候你把家裡的車開回臨港。”裴哲指揮他,低頭看見趙以川給自己拿了新拖鞋,說一句謝謝後自覺換上。
趙以川站在一邊拆了盒子,不用拆進最裡層包裝,他看見那個LOGO就明白是什麽。
帶點驚訝,他問:“這家店開到虹市了嗎?”
“剛開,全國首店。”裴哲尾音輕松上揚,“火爆得很,薑嘉鈺聽我想買,趕緊說給她多少錢都不樂意去。”
“那你怎麽買到的?”
“不告訴你。”裴哲已經走到客廳裡和金絲熊打招呼了。
專做巧克力蛋糕的日本牌子,據說無論開到哪兒都是從北海道空運的原料全手工製作,小小一塊,價格自然標得對得起這份“匠心”。過去只有日本本土有店,後來第一家海外店開到了北美,趙以川閑得無聊專程前去試吃,合他口味,為此發送照片一張,至今仍是他ig點讚量最高的一條。
如果不是互聯網有記錄,照片始終留存,趙以川大概都不會相信自己曾經心血來潮從芝加哥飛到洛杉磯,就為吃一個巧克力蛋糕。
時光一去不複返了。
他想問裴哲,“怎麽突然對我有興趣了?”
但趙以川掂著包裝繁複的盒子,隔一層玻璃紙觀察其中那塊小小的千層蛋糕,說出口卻是:“找黃牛又花了多少錢?”
裴哲不答,生硬地錯開話題:“賠錢貨最近怎麽長得亂糟糟的,倉鼠也爆毛?”
“你真的看了我ig主頁?”
裴哲抓了顆瓜子,專心致志地逗金絲熊。
趙以川:“不會吧?”
裴哲側過臉躲開他探究的目光,別扭地說:“沒有專門看。”
當天裴哲吃過晚飯才走,湊合的兩份青椒肉絲炒面。他不喜歡面食,卻一反尋常地吃得乾乾淨淨,隻覺得有點鹹。
離開後,他告訴自己公司離趙以川住的地方很近所以蹭頓飯符合正常邏輯,更別提他還要給趙以川送車鑰匙。只是短會進行到一半,裴哲拿出手機,在幾個軟件中來回戳了個遍,不知怎麽又點開了很久沒上線的Instagra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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