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表情微妙片刻,裴哲依然語氣平淡:“我沒告訴父母,所以他們以為我和你是秘密戀愛,而且沒有簽過婚前協議。”
心裡被四個字不痛不癢地撓了下,指尖像摸到冰,驀地麻了一瞬。
趙以川面不改色:“嗯,然後?”
“財產分配你不用太擔心,我來辦就好。但是這周內他們會知道領證的事,按照我母親的性格,多半要提出和你見一面。”裴哲暗示著。
可趙以川沒有接招:“所以?”
裴哲無法,隻好直接地說:“可以提前跟你約日期嗎?見個家長。”
非要他沒有任何曖昧和委婉,聽見“見家長”三字,趙以川略一頷首,算是應了這個帶點兒別扭的請求。他嘗了口沙拉裡的牛油果,沒什麽味道,咀嚼好一會兒直到那股纏綿的粘稠感消失,趙以川直視裴哲:“不過我以為你至少會通知父母。”
“什麽?”裴哲裝傻。
“比我想象中更不當回事,有點吃驚。”趙以川的語氣變得玩味,“裴哲,我們在美國念書那會兒你好像還沒到這程度。”
美國,記憶裡的稀薄時光。
裴哲不常出現在留學生圈子所以趙以川和他接觸不多,但他知道那時裴哲和現在判若兩人。他始終沒忘記最初遇見的聖誕節,裴哲站在玄關摘了圍巾時呼出一口白氣,在一堆異國他鄉的起哄中笑得羞赧。
“不好意思啊今天堵車,雪太大了……”
門半掩著,冬夜,芝加哥的大雪落下時簌簌作響,趙以川隔著人群記住了那個笑容,真摯,明媚,好像能把所有秘密都說給他聽。
那是趙以川藏了很多年的20歲的裴哲。
可正如砒霜與蜜糖,他所留戀的裴哲這個當事人卻壓根不放在心上。
隔著一張餐桌,27歲的裴哲聽到關於美國的學生時代,表情和聽見昨天哪裡出了交通事故如出一轍。
“是嗎?”裴哲沒有任何觸動,“我現在不是學生了。”
紫甘藍汁液逼得舌尖發苦,趙以川含著它好一會兒才咽下去,落地窗邊,初冬的陽光溫暖得如同春日。
他也說:“是吧。”
一頓午餐吃得全不像剛領了結婚證,後半程更不怎麽交流。裴哲私下裡不太愛聊閑天,趙以川也想著工作的事三分鍾回一次消息,連對視都沒幾次。
就這麽心不在焉地吃完,裴哲按鈴喚來侍者打算刷卡。
“我來吧。”趙以川截斷他,頓了頓又解釋,“當做衣服的回禮。”
裴哲片刻沉默重新靠回椅子:“好。”
現在回神,裴哲今天自見面起就一直掌握著主動,卻從未想過這麽做有沒有讓趙以川感覺不適。他們更多是合作關系,不是上下級,更非一定要分出孰強孰弱,他的無意識的強勢作風會不會無意間傷害了趙以川?
比如不由分說買下那件襯衫還搭配了飾品送給趙以川,自己看來是正常禮貌,但現在也沒發現趙以川其實有可能因此感到不舒服。
但道歉遲了,又突兀。
裴哲注視趙以川簽單,一句“謝謝”也說不出口。
為數不多的對話裡趙以川提起了學生時代,裴哲聽著,好像是很久遠的詞。
旁人眼中的絢爛和自由並未給裴哲留下多麽深刻的印象,他不懷念也不再向往,連同自己在國外生活的好幾年也一通拉入黑名單。那時他的舊友不多,但無一例外都說裴哲回國後性格變得厲害,內斂,寡淡,甚至有點冷漠,完全不像以前。
每到這時裴哲總會短暫地回憶曾經,然後發現他忘的比記得的多。
比如不久前楚暢向他介紹趙以川,同一所大學,某某家聚會時見過,後來還一起露營徒步爬山,似乎他為數不多參加的局都總能出現趙以川的身影。
可裴哲想不起來了。
這時,回憶裡早已面容模糊的趙以川就站在他的面前,問他:“要不要送你?不過喝了酒,可能只能陪你打車過去。”
“司機已經到了。”裴哲說完,又問,“送你?”
趙以川笑笑:“和你公司完全兩個方向,不是還有事嗎?算了。”
裴哲一想也是,就不勉強了。
司機已在商場3樓的vip停車場等候,電梯裡,兩個人獨處的密閉空間中一直冷場莫名的讓裴哲為難。
理想狀態應該是這樣的,事情辦完他們就毫無瓜葛,但短暫的暢快後,裴哲居然有一絲難以察覺的恐慌,擔心自己會不會已經開始惹趙以川反感——畢竟假結婚這事對趙以川頂多算不光彩,對他卻實打實的有利害衝突。
有把柄在誰手裡時的滋味就像螞蟻亂爬似的不好受,尤其知情人還是全世界的唯一。
還是得和趙以川保持良好關系。
6樓。
“對了。”裴哲主動地、不夠自然地和趙以川聊起成年社會的日常,“我聽楚暢說你畢業後一直在東海岸做國際仲裁,到華聞沒有繼續做嗎?”
趙以川:“現在就是普通的民事訴訟。”
從國際仲裁轉民商事訴訟跨度說大不大,可既然有海外的經歷,華聞又不是小律所,怎麽會舍得讓他再次從零起步——“淪落”至去打什麽家長裡短的離婚糾紛,就算趙以川自己願意,華聞的合夥人們未必肯。
可能另有隱情,裴哲隱約覺得自己又在踩雷邊緣,收了談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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