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很亮,裴哲一時看不清當中的是水光還是燈的顏色。
早先就猜到趙以川缺錢一定有苦衷,真直面這些時,裴哲卻說不清他是同情或者可憐,想安慰,又不知從何入手,只看見趙以川難得展露的脆弱,亂七八糟地想:趙以川說了那麽多“後悔”和“變卦”,怎麽讓他們都被束縛住了?
一開始想的很簡單的結婚證,怎麽也逐漸開始越扯越多,讓他們仿佛被紅線綁在一起誰都不能輕易掙脫?
雪好像開始變小了。
掌心殘余牛奶盒的溫度,暖流一直流淌過四肢百骸,裴哲在這一刻失去了說“不”的理智,他其實沒太聽清趙以川後面的話,只看著對方深褐色眼睛。
胡亂點了點頭。
然後他又意識到趙以川剛才是不是流露出一點卑微,語無倫次地說:“我沒背調……我沒看不起你來著。”
“謝謝啊。”趙以川說,好似很釋然,“所以婚禮你定就行了,我對那些沒要求。”
回到最初的話題時,裴哲一時都沒反應過來:“哦……好。”
“還有,”趙以川忽然嚴肅地說,“裴哲你幫了我大忙,我們是‘你情我願’的,以後不用從我這兒拿了什麽就給我什麽補償——我不需要。”
他說得堅決,眼神卻纏綿。
可惜這纏綿直接被裴哲無視了,他有點為難地說:“那你喜歡什麽東西?”
趙以川先愣了愣,隨後笑:“我喜歡你,信嗎?”
手指尖觸電似的一麻,“喜歡”兩個字沉重地砸向裴哲。他像沒聽清,本能反問了句“什麽”,隨後他的耳朵一下子紅透了,看不出是因為冷還是被冒犯後的惱怒。
但趙以川想,惟獨不可能因為害羞。
所以他一言不發地看向裴哲,身後麵包店暖融融的燈光熄了半邊,仿佛支撐他們的溫柔假相驀地沉入光影的交界處。
“我、我要走了。”裴哲沒有正面回答,慌亂地準備起身,“快九點,我打算回公司——”
“裴哲。”趙以川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按在窗前的簡易凳子上,“說起來婚禮前要不要先練習一下?”
“……什麽?”
“接吻。”
趙以川說完,指腹加重力度曖昧地貼了貼裴哲內側脈搏。
作者有話說:
趙1川,不愧是名字裡有4個1的男人(?
第13章 十三、吻比笑意冷一點
雪落在眼角後片刻就融化,像一滴眼淚順著臉頰悄無聲息地滑到腮邊,涼意試圖解凍接近麻木的神經。
裴哲剛要躲,後頸處一小塊裸露皮膚立時被溫暖寬厚的手掌覆蓋。
“親一下,你怕什麽?”
故意沉聲說話只剩下氣音,裴哲錯愕片刻,再想逃開就沒有機會了。
趙以川帶著海洋般清新卻溫和的味道包裹他,呼吸輕柔地撩一把鼻尖,然後好像不經意地一低頭,嘴唇就準確捕捉到了他。
薄荷糖後勁辛辣又冷冽,裴哲一時分不清這來自他的舌根還是趙以川的嘴唇。
他想閉眼,可趙以川正專注地看向他,不依不饒,有鉤子藏在眼神的鋒芒之後,仿佛挑釁和宣戰。裴哲還未來得及接納突如其來的變故,被他一激,一時不肯示弱於是也這麽直勾勾地對上那雙深褐色瞳孔。
是啊,不就親一下,他怕什麽?
所以柔情的事也能變作暗自較勁,誰先退縮就好像認輸,但裴哲和趙以川大概都說不清他們到底為什麽非要分個勝負。
身後,麵包店的最後一盞燈也驟然熄滅。
濃鬱暮色和夜風從腳底湧向天空,吞噬光明的同時陰差陽錯喚醒裴哲的理智。按在凳面的手指收了收,碰到堅硬石頭,他的心跳突然十分用力地跳動了一次。
砰——
腳趾短暫失去知覺,蜷縮著,近乎麻醉的無力。
趙以川的嘴唇比笑容要涼得多。
“他今天也冷嗎?”
這念頭不合時宜地出現在腦海,似乎讓裴哲從荒謬的幼稚遊戲中猛地清醒。
他再看趙以川的眼,目光閃爍一下,隨後想起他們在接吻——不,這根本不能算接吻,就是嘴對著嘴,毫無感情的兩塊肉虛虛實實地貼合,感受不到溫度,欲念,甚至某一刻共同跳動的心臟和自然而然想靠近的身體。
大概算他接過的吻裡最平庸,又最特別的一次。
也夠記得住了。
吻半分鍾還不至於少塊肉,也沒越過紅線,但這麽久,裴哲覺得也差不多了。
他推推趙以川的肩,對方不動,睫毛輕微地顫,表情變得玩味,連同他身上那股經久不散的海洋香調也像調情一般彌漫。
吻的性質從博弈變作親昵,裴哲卻覺得危險。他暗示無果,又被趙以川帶著侵略感的氣息從四面八方裹挾,身體不由自主發熱,先是耳朵和臉頰,然後眼角、喉嚨,胸口,心跳愈來愈快,甚至是……
他不自然地把一條腿往外伸。
夠了。
心裡這個聲音不斷重複,裴哲終於錯開趙以川的凝視,小聲說“行了”。接著打算抽身離開,不再陪他玩這個輸贏都一樣的遊戲。
但剛直起身,掐在後頸上那隻手卻不由分說地將他牢牢禁錮。
裴哲睜大了眼。
唇縫裡有什麽濕潤溫熱的觸感輕輕地舔了一下,稍縱即逝,卻攥緊了他每一處敏感,調動起全身戒備,像一隻貓似的迅速炸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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