選定了一家咖喱飯,趙以川心情大好,他抬頭看了看朝反方向走去。
金楠路種著高大的梧桐樹,小雪翩然而落,觸地融化,濕透了,把梧桐樹的枯葉黏在深灰石板上。有些還未被淋濕的葉子,趙以川一踩,聽它們發出清脆的“咯拉”聲,好似能穿透上空灰蒙蒙雲層,有種說不出的暢快。
如此踩了幾片,趙以川余光瞥見一雙黑色紅底高跟鞋。
它太突兀,不該出現在落雪的CBD路邊,而應該在溫暖的宴會廳紅毯。好奇心作祟,趙以川看了一眼高跟鞋的主人。
女人背影看不出年紀,披一件剪裁精致的深咖色大衣,拎奢牌稀有皮手袋,大波浪卷發,側過臉一撩,露出腕上閃亮的鑽表與珍珠耳環來,珠光寶氣的張揚。她站得不直,神態有些懶散,望著對面。
等看清她正和誰交談時,趙以川的耳邊忽然有一片虛構的梧桐葉再次被踩碎。
“咯拉”。
竟然有意外收獲。
黑西裝、黑大衣、黑色頭髮黑色眼睛的裴哲站在那裡,面沉如水。
一時分不清是突如其來有了危機感或者單純看戲,等回過神時,趙以川已不自覺地朝他們的方向走了兩步。
他篤定裴哲看到自己了,那張一向蒼白的臉好像有神采一閃而過。
大約是錯覺。
然而那道神采讓趙以川情不自禁地停在原地。
“……我沒騙你。”裴哲突然提高了音量,向右邊挪了半步,和那位精致的都市麗人錯開,目光鎖定了他,“趙以川,我在這兒!”
趙以川應了聲。
裴哲又喊他,比任何一次都開朗:“趙以川!”
那個女人也轉過了頭,如想象中一般年輕又豔麗的臉,只是表情稍顯玩味,來來回回地把趙以川掃了一遍,目光宛如打量一件商品並暗自估價。
趙以川走近了他們,還沒出聲,先聽那女人說:“等他?”
語氣也頗為不屑。
工作上與各類人物打交道練就的判斷力,讓趙以川幾乎在瞬間領會過來這位女士的幾種可能身份:裴哲的姐姐,裴哲的閨蜜,裴哲的青梅竹馬。
而裴哲的話立刻給了他答案:“這是江笑。”
趙以川便像個職業演員,站到裴哲身邊,擠出不會出錯的微笑粉墨登場:“您好,江小姐,之前聽阿哲提到過。”
“哦……就是你啊。”江笑也不是吃素的,回過神後拉長了聲音,紅唇微微上揚著,弧度卻諷刺,“早聽說裴哲哥看上個要什麽沒什麽的男人,今天偶然見面,我覺得也不是像他們說的那樣麽,至少外形確實有過人之處,對嘛。”
趙以川習慣了類似的冷嘲熱諷,聞言一聲不吭,連笑容都沒減退分毫。
但身邊的裴哲皺眉,語氣像提醒,又像警告:“江笑,你要不聽聽自己在說什麽?”
江笑不以為意,誇張地一聳肩,目光轉向裴哲道:“我確實想不通,裴哲哥,你現在口口聲聲說自己是個生意人,那從生意出發,難道他比得上我或者我哥麽?”
裴哲保持沉默,但在江笑逼近趙以川時伸出手,攔在了兩人中間。
他警惕地隔開了她和趙以川。
“喲,這麽寶貝?”江笑收斂了嘲諷,似乎難以置信,“你別是來真的吧。”
裴哲眼睫略略垂著,居高臨下的目光又冷又驕傲,訴說佔有權一般語氣強勢:“既然知道了,那就別再挑釁我的底線,這毫無意義。”
劍拔弩張的氣氛隨著裴哲這句話有所緩和,片刻後,又越發僵硬。
江笑往後退了兩步,環抱雙手,再次用陰冷的、毒蛇似的目光反覆盤踞他們中間,接著她無所謂似的一挑眉似笑非笑:“好吧,我尊重,但不想祝福。”
她說完最後一句話,給了裴哲個“好自為之”的眼神,就要轉身走向停在路邊打著雙閃的超跑。
原本這就完了,但裴哲忽然叫住她:“江笑。”
女人沒回頭,腳步仍頓住了:“怎麽了?”
“向他道歉。”裴哲無波無瀾,話語卻不容反駁,“如果你不願意,那以後就少來這套。”
江笑好似覺得這聽上去很滑稽,她懶懶地撩了把耳側碎發,接著不當回事地走了。
雪落在裴哲眉心,濕潤一片,他低頭擦了一把,視線內忽然多了張紙巾。
“喏。”趙以川遞給他,“你頭髮也濕透了。”
南方的雪到最後都變成雨,又冷又濕,淋得人心情也差。可能天氣緣故,裴哲沒來由地低落,頭一次沒在趙以川面前維持體面,接過紙巾胡亂抹了兩把將髮型弄得一團糟,他也不在乎了,小聲說一句謝謝。
“我該謝謝你。”趙以川說,從兜裡掏出煙給自己點了一根,“要嗎?”
“不抽,你自便。”裴哲擺手拒絕,見趙以川沒有要離開的意思,也覺得自己該說點什麽,“剛才……她從小就是這樣的,說別往心裡去也不合適,總之——”
“這算什麽,跟你假結婚後必須經歷的豪門恩怨?”趙以川淡笑著,像自我排解,“來自前未婚妻的羞辱?”
這形容仿佛趙以川不合時宜的幽默,裴哲有點想笑:“不是未婚妻。”
“嗯,好——”
尾音帶點安撫意味,裴哲立刻明白了他沒有在意,可趙以川馬上說:“我看她很喜歡你,要不然,就是她說的‘哥哥’真的很喜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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