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是黃褐色的,邊緣凌亂無規則,是天然未加工的原石,但晶瑩剔透,在室內略顯昏暗的照明下折射出深淺不一的暗光。
“確實好看。”
賀聞帆看了眼沈令,對方微微垂著頭,纖長的睫毛半遮住瞳孔,眉宇間有種若有若無的愁緒。
“和你眼睛的顏色很像。”他說。
沈令懵懂地抬起頭,眨了眨眼。
後知後覺地感到賀聞帆好像是在誇他。
霎時間,母親昨晚教給他的人際交往小妙招充斥進大腦。
沈令突然緊張起來。
賀聞帆誇他,他是不是該誇回去?這樣就能延續話題了?
賀聞帆說他眼睛好看,他該誇賀聞帆的鼻子還是嘴巴呢?
好煩啊,看不出來。
沈令急得縮在袖子裡捏手指。
賀聞帆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只是隨口誇了誇沈令,這小孩兒卻莫名其妙慌張起來,還一個勁盯著他的臉看,目光小心又膽怯。
“我臉上有東西?”
“沒有沒有!”
沈令連忙擺手,“您、您的……”他眼神張惶幾下,隨即定格在了賀聞帆的領口。
“您的……灰色羊絨圍巾真好看。”
說完還咧嘴一笑。
“……”
賀聞帆沒想到自己這條普通的圍巾也有被誇獎的一天。
場面空寂了一瞬。
幾秒後,沈令在忐忑中聽到賀聞帆的聲音:“謝謝。”
他像是壓著笑意:“不過這條我戴過了,阿姨替我整理的時候或許用過某種柔順劑,怕你過敏就不送了,下次見面我會買條新的作為禮物。”
廊亭裡已經準備好,賀聞帆在店員的引導下轉身離開。
沈令怎麽都沒料到是這個走向,耳根都燒了起來。
他慌忙跟上:“我不是這個意思……”
“我真的沒有……”
“賀先生!”
第5章
廊亭在半山腰,從側門出來後還得走一小段路。
賀聞帆不喜歡身邊人多,沒讓秦臻他們跟著,和沈令單獨出去。
但一路上也不清淨。
沈令很急。
“賀先生,我不是在向您要禮物。”
“我我就是誇誇您……”
“不是、我就是單純覺得圍巾好看……”
“好像也不是……但真的真的您別誤會!”
他今天依然穿得很厚,大大的圍巾遮住半張臉,圍在賀聞帆身邊像隻嘰嘰喳喳的小胖鳥。
雪還在下,沈令一邊撐著傘跟上賀聞帆的步伐,一邊還要把總是掉下來遮住視線的外套帽子掀開,一路走得很吃力。
賀聞帆太高,沈令替他撐傘也必須舉得高高的,風一吹破傘就不聽使喚,沈令咬著牙跟傘柄較勁。
直到賀聞帆一把將傘從他手裡奪過來時,沈令才驀地噤聲。
他呼吸很急,微微張著嘴喘氣,睫毛抖得厲害。
沈令打傘對賀聞帆來說沒起到絲毫遮擋作用,他半張臉都被雪淋濕了,但看著沈令被凍得通紅的手指,他又一句重話都說不出口。
半晌他歎了口氣:“知道了。”
他將傘穩穩撐在兩人中間,帶沈令往廊亭裡走:“不會誤會你。”
賀聞帆當然知道沈令沒有在向他要禮物,只是當時一時興起逗了他一下。
沒想到這小孩兒完全不禁逗,一板一眼得好笑。
沈令不太看得懂眼色,對周遭的事物都有種懵懂的不安,只有賀聞帆明確表達了態度,他才能稍稍安心。
山腰的廊亭是沈令爺爺特地找工匠修建的,視野絕佳,春天賞花冬天看雪。
亭內桌椅都被收拾乾淨,茶席也布置妥當,沈令便開始煮茶。
今天煮的老白茶,茶葉在透明的茶壺中蜷曲舒展、翻滾起伏,和山間紛飛的大雪一樣,雜亂毫無章法,卻奇異的充滿美感。
茶煮好了,沈令用茶濾前頓了一下,問賀聞帆:“您平時喝白茶習慣過濾嗎?”
人和人的喜好不同,偏愛的口感也不同,沈令煮茶是給賀聞帆喝的,自然該遵照他的習慣來。
賀聞帆其實不在意這些小節,摸著下巴回憶道:“之前喝李老泡的銀針,他沒有過濾,我喝著還不錯,你覺得呢?”
沈令想了想,說:“新鮮的銀針不過濾的話,口感確實會比較飽滿,但白茶多毫,我們這種老白茶,茶餅撬開後碎渣也多,滋味可能會有些影響,我還是建議過濾一下?”
賀聞帆沒意見:“聽你的。”
得到認可,沈令便安安靜靜做茶,不再說話。
路上吵吵嚷嚷還不覺得,一安靜下來,賀聞帆就發覺沈令狀態不太對。
嘴唇沒血色,精神也不大好的樣子。
想到昨天剛去過醫院,賀聞帆問:“你身體好些了嗎?”
“好了。”沈令點點頭,怕他不信,還卷起袖子給他看。
手臂手腕都白白,皮膚薄而細膩,紅點消下去不少,只剩下淡淡的痕跡。
應該確實好了。
既然不是身體的問題,那就是情緒上的了。
“心情不好?”
沈令驚訝於他的敏銳,摸摸鼻尖含糊地“嗯”了一聲。
誰都有自己的煩惱,沒人能每天二十四小時保持愉悅亢奮的狀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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