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疼嗎?”他輕聲問。
沈令便委屈地點點頭。
賀聞帆眼中滿是疼惜:“我們塗一下藥好不好?上完藥就不疼了。”
上完藥就不疼了……
這種哄小孩的話沈令上一次聽到還是在很小的時候。
那時候他做完手術傷口很疼,媽媽就這麽哄他。
第一次沈令信了,可是當發現上完藥後疼痛非但沒有減輕,反而因為藥物刺激皮膚而更加難受時,他哭得比一開始還要傷心。
後來媽媽就不說這種話了。
她只會輕輕抱著沈令,哄他快快入睡。
直至沈令長大,經歷過更多的疼痛和折磨後,他深知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人一件事能幫他分擔這樣疼痛。
他們也沒有義務這樣做,一切都要自己鼓足勇氣去對抗。
但他也知道,眼睜睜看著別人飽受痛苦自己卻無能為力,本身也是一件極致痛苦的事。
他的媽媽就總是偷偷抹眼淚。
所以願意哄他陪伴他,留在他身邊以感同身受的方式告訴他“很快就不疼了”的人,都是很珍貴的人。
沈令第二次相信了這句話。
他抬起頭,衝賀聞帆笑了笑,“好。”
只是笑容拉扯肌肉,他剛動了動嘴角,就痛得皺起眉,倒吸一口涼氣。
“慢點。”賀聞帆捧起他沒受傷的半邊臉頰,幾根手指貼在耳後的皮膚上,嚴肅又認真。
他按照拿藥時醫生的囑咐,一絲不苟地替沈令上藥。
清涼的藥膏敷上來,將火辣的脹痛緩解不少,沈令眉心松了松。
憑心而論,賀聞帆上藥的動作極度細致,幾乎沒把沈令弄疼。
但過於小心的後果就是,過程變得尤其漫長,到後面沈令甚至覺得脖子要抽筋了。
徹底塗好藥後賀聞帆收手,沈令撐著後頸擰了下脖子,聽到無比清脆地“哢嗒”一響,他自己都驚到了。
偌大的房間裡就他們兩人,四周寂靜無聲,賀聞帆在收拾藥膏,被這聲極度突兀的響動驚得抬起頭,就撞上了沈令同樣驚異的視線。
沈令手還放在脖子上,以一種懶腰伸到一半的怪異姿勢靜止著。
兩人靜默對視片刻,空氣緩緩彌漫起一絲尷尬的旋渦。
沈令看到賀聞帆額角浮著密密的細汗,應該上藥時精神過於集中弄出來的。
他沒多想,扯了一張紙巾,面無表情按到賀聞帆臉上。
“啪。”
又是清脆的一聲響。
賀聞帆:“…………”
沈令:“…………”
沈令愣住了,他本意只是想幫賀聞帆擦擦汗,卻好像讓事情變得更奇怪了。
須臾,賀聞帆將紙巾揭了下來。
他看著沈令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自己動手擦了擦額角,並不忘跟沈令說一聲“謝謝”。
感謝他短暫地想過幫自己擦汗。
他抬頭,發現沈令正盯著自己。
帳篷外環繞著明暗交織的小燈,內部光線明亮充沛,賀聞帆能看到沈令長長的睫毛映在眼尾的陰影,他的眼瞳呈現著琉璃一般明淨的質感。
賀聞帆心神微動,指尖顫了顫:“怎麽了。”
沈令眨眨眼,忽然前傾著向他靠近,濕潤的眼眸瞬間變得無比清晰,睫毛仿佛要撓到賀聞帆的鼻尖。
賀聞帆驀地屏住呼吸。
沈令伸手,從他額角拿下了一個什麽東西。
賀聞帆定睛一看,是一小塊紙屑。
大概是他擦汗的動作太快留下的。
賀聞帆:“……”
如雷的心跳還沒平複,尷尬緊隨其後朝他湧來。
幸好賀聞帆心理素質過硬,面上沒顯露出一丁點。
他只是掩唇咳了聲,平靜道:“以後換成質量更好的面巾紙。”
沈令沒說話。
兩秒後,他低下頭笑了。
這是他從回家到現在,第一次因為開心而露出笑容。
賀聞帆恍惚聽到冰雪消融的聲音,是久久縈繞在沈令身上的委屈壓抑化開了。
賀聞帆一喟,沉墜的心也在這個笑容裡得以恢復些許輕盈。
沈令笑了兩下就捂住嘴角,紅腫的臉頰不允許他發出這樣的大笑,他只能一邊努力控制表情,一邊壓抑著笑聲。
賀聞帆拉下沈令的手,“好了,別笑了。”
沈令就用水潤含笑的眼眸望向他,賀聞帆看到他的肩脊也不再緊繃,心裡松懈不少。
“現在不難過了?”他問。
“其實……原本也沒有特別難過,”沈令緩緩抿了抿唇:“只是有點委屈,想自己消化一下。”
“那現在消化好了嗎?”賀聞帆笑著問。
沈令歪歪頭:“消化了大概……百分之六十五吧。”
賀聞帆覺得他詳細量化自己情緒的樣子特別可愛,哄小孩似的順著他的話頭問:“那剩下35什麽時候可以讀滿呢?”
沈令就認真思考起來,瞳孔亮晶晶的,臉頰又腫著,可憐又可愛。
“明天吧,”沈令深思熟慮道:“或者吃完好吃的以後。”
哦,這孩子餓了。
賀聞帆低低笑出了聲,請了私廚過來做飯,牽著沈令出去洗手。
礙於沈令臉腫著,嘴也張不大,只能把雞肉搗碎了融在湯裡,和著米飯燉成爛爛的粥,再倒進杯子裡插上吸管給他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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