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著洗手台上的鏡子,俞心看到了一張有些憔悴的臉。
可能是因為睡得太久,俞心的眼睛還有點腫。他的兩頰上沒什麽血色,嘴唇也是沒氣色的蒼白,還有幾道不明顯的、乾裂的口子。
他沒有笑,眼角耷拉著,面無表情。
俞心抬起手肘,發現除了淤青,還有一兩道血痕。也許是在地面上擦傷的。
膝蓋關節處走起路來,也是隱隱作痛。俞心估計,膝蓋上也受了傷。但就和懶得看時間一樣,他也懶得抬起腿來看一看到底傷到了什麽程度。
反正都是受傷了。
在乎受傷到什麽程度,也沒有什麽意義。
俞心其實有些意識到了自己情緒的不對勁。他好像什麽都提不起興趣,又什麽也不想做。
林非軼會找他嗎?
他也只是簡單地、淡淡地想。
其實理智告訴他應該找林非軼好好地聊聊,聊林非軼和李一卿的事情,聊今天李一卿說的話,也許還需要聊些別的。
可是俞心卻並沒有這麽做。
他的手機壞了,其實可以打開電腦給林非軼發消息報平安。很簡單的一件事,可他就是沒有做。
鬼使神差的,沒有做。
以至於他現在都不知道,林非軼到底有沒有找過他。
站在鏡子前,俞心後知後覺地感到有些口渴。他走到桌前,拎了拎熱水瓶,發現它有些過分。
已經喝完了吧。
俞心盤算著拿起它,向著門外走去,準備接點熱水喝。他拿著校園卡,拎著水壺,將寢室門推開——
砰!
好像撞到了什麽東西。
俞心一愣。
然後,他就聽到了一個熟悉的聲音。
那聲音有些疲憊,又夾雜著些不易察覺的欣喜意味。
“心心,”林非軼說,“你終於肯見我了。”
俞心嚇得手一松,差點把熱水瓶掉到地上。
“你……你……”他的話都說得有些不利索了,“你不是……”
他看到了靠在門邊的林非軼。
林非軼還穿著一身當伴郎的西裝,腳上也是一雙黑色的、一塵不染的皮鞋。他的頭髮好像也上了發膠,弄得十分正式,只有幾縷也許是因為時間太長了沒固定好而微微耷拉下來。
怎麽回事?
他怎麽會來?
“你怎麽過來了?”俞心結巴了半天才找回自己的語言系統,趕忙讓林非軼進門,“你今天……今天不是婚禮嗎,怎麽突然就……”
“結束了才回來的。”林非軼原本是靠著門框的,聽到俞心的話後,才直起身來。
不知道是不是俞心的錯覺,他總感覺林非軼似乎有些不穩地踉蹌了一下。
林非軼的聲音落在他的耳朵裡,好像有些疲憊的啞,“心心,現在下午五點了。”
五點了?
俞心愣了一下。
他下意識地想掏出手機看時間,但突然又反應過來,自己的手機似乎徹底報廢了。
“我……我手機壞了。中午淋了點雨,回來就睡到了現在。”俞心有些蒼白地解釋道,“抱歉……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要找我啊?”
肯定有事啊。
話一出口,俞心就想要唾棄自己。如果沒事,會下著雨跑到宿舍門口來等自己嗎?
俞心有些罪惡感,林非軼到底等了多久了?
如果他提前發消息,林非軼是不是就不會這麽可憐地站在門口等自己了?
他的心跳得轟隆隆。那些有的沒的的、亂七八糟的想法像泄洪似的佔據了他的大腦,讓他一下子不知道該作何反應。
他等了多久了?
他為什麽來?難道是因為自己沒回消息嗎?
“沒關系。”林非軼舔了下嘴唇。
他的臉色也說不上好看,這種不好看並非心情不好,更多的似乎是累。他的眼尾有些耷拉,平時看上去冷淡凌厲的面龐此刻都少了些攻擊性。
看起來有些可憐。
俞心這才發現他的嘴唇已經乾裂了,趕忙慌張地說道:“要,要不給你倒杯水……”
“沒事。”林非軼卻打斷了俞心的話,眼睛一抬,陡然多了些神采,直勾勾地看著俞心。
他黑沉沉的雙眸,讓俞心一陣心慌。
而後,就在這樣的眼神注視下,林非軼開口道:“心心,李一卿今天,都跟你說什麽了?”
李一卿?
俞心的記憶一下子回溯到了上午那個悶熱的樓梯間裡,李一卿居高臨下地和他“談談”的時候。
林非軼怎麽突然知道這件事了?
是誰告訴了林非軼?在他睡著的這五個小時裡,到底發生了些什麽?
俞心茫然,下意識地呆呆開口:“他……他找我說了一些你家裡的事情。他說……你的那位姐姐,之前的……”
有的詞語實在是不太好講出來。於是,俞心頓了頓,撇開眼神後,才用一種稍微委婉一點的說法表達道:“之前的未婚夫,取向有些問題。因為這個原因……才會突然和另一個人舉辦婚禮的。”
他別的什麽也沒說。
他覺得林非軼應該是知道的。
俞心的心跳速度還沒有慢下來。在複雜難辨的心情中,似乎有一點點奇怪的東西,悄悄地穿過了環繞在他腦海裡久久不散的陰鬱黑暗,輕盈地跳到了自己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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