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心愣了一下,丁文也愣了。
就在兩個人晃神的一會,對面那人叭叭地說了一大堆:“我一想著身邊有誰是同性戀就覺得惡心。你想想啊,有個人,想被你那啥,或者想那啥你,還是在那種地方……真的,別讓我知道我什麽朋友是同性戀。我之前有一次還想過,如果我室友是同性戀的話,我肯定惡心得一分鍾都和他待不下!”
說著,他還應景地“嘔”了一聲。
聽著電話裡傳來的,有些嫌惡和得意的笑聲,丁文沉默了一下。
“你可別說了。”他開口道,“我回去了啊,我室友在睡覺,拜拜。”
“拜拜。”對面無所謂地說道。
電話掛斷了,丁文轉頭看向俞心。
他原本對俞心是能忽視則忽視的態度,這時卻露出了一點類似是抱歉的表情。
“……不好意思。”他動了動嘴唇,說,“我朋友他……可能有些過激。”
俞心的眼睫輕輕地動了動。
“沒事的。”他笑了一下,“他也不是故意的。”
丁文也不由得笑了一下。
“謝謝你。”他對俞心說。
其實很能理解,大眾對於這樣異於常人的取向的確不是十分能接受。這些年來,俞心也遇到過不少類似的、有意或者無意、難聽或者委婉的評論。
早就習慣了的。
但他的心中,另一種異樣的情緒卻悄悄地湧了上來。
有些人,可能並不是很能接受如此異樣的目光,接受來自各方的壓力。
就算能夠接受,但一旦踏入了這樣的生活,也的的確確會遭到冷待,亦或是得到父母親人的反對和不理解。
總而言之,這並不是一個多麽平順、多麽美好的道路。
而現在,俞心其實清清楚楚地明白自己和林非軼的關系早已脫離了純粹的、朋友的軌跡。
雖然可以說是考慮的太遠,但那一瞬間,俞心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個問題。
如果。
如果將來的某一天,他們真的有了特別的關系,而從來沒有接受過這樣注目的林非軼就這麽突兀地暴露在異樣的目光下,會怎麽樣呢?
俞心無從揣測這些。
在宿舍裡待了一下午,終於到了兩人約好的碰面時間。
林非軼一如既往地在樓下等著,俞心剛下到一樓,就看到了林非軼。
兩人目光相觸,俞心腳下的步伐不自覺地快了一點。
他推開玻璃門,熱氣撲面而來。那一刻,他才猛然意識到,自己在笑。
下意識地笑。
俞心的嘴角動了動,也不知道是該止住笑容,還是該如何。最終,他眨了下眼,看向林非軼,說道:“走嗎?”
“去吃什麽?”林非軼偏頭問道。
“不知道啊。”俞心搖搖頭。
太陽有些曬人,他眯起眼打開手機,試圖點開某團找到一個合適的店鋪。但不知道是教學樓的網卡,還是他的手機已經不堪重負在徹底報廢的邊緣,他的某團app就卡在了開頭的廣告頁面。
俞心試了好幾次都沒有成功。就在他有些焦頭爛額的時候,林非軼忽然按下了他的手。
“我來找。”他說。
“好吧。”俞心妥協地收起了手機。
林非軼將手機解鎖,打開app,向俞心湊近,以讓兩人都能看到屏幕裡的內容。他的肩膀貼上了俞心的,兩人的距離就又像這些日子一樣靠近了。
下午五點多,還沒到夏季天黑的時刻。不知為何,天空中久違地掛上了濃烈如火燒雲一樣的夕陽,襯得商業街裡到點亮起的led燈都黯然失色。
夏風還是一如既往的潮濕溫熱,有的時候會有些壓抑和沉悶,但此時此刻,卻像一層曖昧模糊的氣場,籠罩在四周。
俞心感受著從林非軼身上傳來的、熟悉的熱度,努力將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屏幕上。
“這個川菜的套餐不錯。”
林非軼身上好燙啊。
“好像聽同學說炸雞自助也挺好的。”
他身上是什麽味道?洗衣粉的嗎?為什麽總是聞到?
“火鍋呢?”
他們是不是太親密了?
“或者是鐵板燒?”
他們這樣……真的好像一對真正的情侶啊。
這個想法冒進腦海的那一刹那,俞心的腳步陡然頓住了。
也許是畢設答辯終於結束,身上那最後一層枷鎖終於卸去,他對那些繁亂的情緒一下子就沒有那麽嚴防死守了。而此時此刻……也許不是此時此刻,而是很長一段時間裡積攢的所有情緒,在這一瞬間都呼啦一下湧入了腦海。
林非軼的側臉輪廓在火紅的天際下泛著微微的光,他低下頭,蹙著眉,似乎在認真地考慮著今天吃些什麽。
他比俞心要高上一些,俞心需要仰一下頭,才能對上他的眼神。
“吃燒烤嗎?”林非軼忽然也偏過頭,看著俞心問道。
兩人的眼神又一次在空中交錯。
不同於以往任何一個時刻,好像包含著種種複雜意味,又好像十分純粹的眼神,在空氣之中悄然地聚在了一起。
俞心看到林非軼頓住了。
兩人同時停住了腳步。
潮濕又悶熱的夏季傍晚,街邊的霓虹燈漸次亮起。行人的歡聲笑語、汽車的馬達聲不斷地徘徊在耳邊,但又像是沒有真切地傳進腦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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