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著這一群神態各異的人,俞心臉上時常帶著的、毫無攻擊性的淺淡笑容驀地消失了。
正午的陽光毒辣地落在柏油馬路上,吸收了陽光的地面有些燙腳,讓對面的聞父聞母更加焦灼。
路過的一輛開得飛快的汽車帶起一陣煙塵,嗆得俞心咳嗽了兩聲。
但他複又抬起頭時,卻是直接開口道——
“陳阿姨。”他絲毫沒有遲疑和顧慮地說道,“且不說這件事的決定權在林非軼。”
“就我個人的看法而言……我不支持他諒解。”
他的眼神在包裹著在場幾人的、悶熱乾燥的空氣之中,像是突兀插入的冰塊一樣冷。
聞母怔了一下。
也許是護子心切,她極其快速地反應了過來。
“小俞,小俞,”她想上前抓俞心的手,被嚴助在半途攔住,“小林,小俞,你們,你們不能這樣啊,你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宇生這樣啊!”
她的目光徒勞無功地在俞心和林非軼之間徘徊,甚至還病急亂投醫地落在了林非晟的身上。
“你們也會有孩子的啊!你們不能這樣殘忍地看著宇生這一輩子被毀掉啊!”
“他的一輩子?”俞心忍無可忍,“他的一輩子是一輩子,而林非軼的一輩子不算一輩子嗎?”
第100章 “沒有如果”
一輛車嗖地路過在馬路邊對峙的幾人,在空氣中留下哧溜一聲余響。
“這,這你……”聞母張了張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沒有說錯吧。”俞心的額角突突跳動,看著聞母,忍不住非常不禮貌地冷笑了一聲,“他多大了,21歲的小孩子嗎?”
“小俞,小俞,”聞母忙不迭地想上前,又再一次被看起來文文弱弱,實則該有的肌肉都有的嚴助給攔住,只能徒勞地陪笑道,“宇生說你脾氣最好了,你,你就體諒一下宇生吧……”
俞心的火氣突地一下竄上了天靈蓋。
好脾氣?
為什麽就因為他好脾氣,就該如此嗎?
懦弱和善良似乎在這些年裡,已經成了披在他身上、黏在他靈魂之中一個怎麽也洗不脫的符號。
因為他善良,因為他懦弱,所以沒人想過他也會發怒,他也會反抗。
這樣的想法一瞬間亂糟糟地塞滿了他的大腦。但念頭一轉,恍惚間又意識到,自己似乎並沒有被聞母的道德綁架束縛。
他好像已經成為了自己曾經羨慕的、不會被無謂的東西絆住腳步的人了。
“小俞,小林啊,這件事,是宇生不對,”興許是看著幾人表情不對,聞父總算是開了口,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流下來,他也顧不得擦,陪著笑說道,“宇生他太年輕,年輕氣盛,幹了這件錯事,他罪該萬死。但,但我和我老婆,我們也就他一個孩子了。”
說得動情,他的眼眶也應景地紅了:“他該受到懲罰,是他活該。但我們實在是沒辦法眼睜睜看著我們的孩子這一輩子就沉淪下去啊。”
他覷了一眼手臂上包著紗布的林非軼,目光閃爍了一下,卻仍是執著講道:“我們,我們願意給補償,多少都可以,您看,您看可以嗎?”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眼神有些猶豫,聲音稍稍發虛了點。
但仍是表現出了一副很是懇切的模樣。
林非軼冷冷地抬眸瞥了聞父一眼。
他的手臂包著紗布,但冷峻的面部線條,和他不善的目光,為他賦予了很強的壓迫力。
“補償?”他聲音淡淡。
“對,對,補償。”聞母像是回過神來了一樣,忙強調道,“想要什麽補償都好,我,我們隻想要宇生平安啊!”
“補償他,讓他不受什麽懲罰地出來,繼續跑到我,或者跑到別人面前,想要別人‘匍匐在他刀下求饒’?”林非軼嗤笑一聲,“您二位是不是不知道你們的寶貝兒子幹了什麽?以為我的諒解能夠起到多大的作用嗎?”
聞母臉色一白。
林非軼複述聞宇生的話時,語氣毫無起伏,但莫名地充滿了嘲諷的意味。
他沒等囁嚅著的聞母繼續說話,而是看向了聞父:“付出足夠多的代價,可以。”
不遠處汽車引擎的轟鳴聲,和遙遠處偶爾響起一兩聲的鳴笛交織在一起。
“但你要想清楚。”他驀地放緩了語氣。
“當他舉起那把刀的時候——他人生的道路,就被他自己毀掉了。”
對面兩個人的表情輪番變化。
聞母因為得知林非軼同意諒解,一時間只露出了欣喜的神情;但一旁的聞父,先是有些如釋重負,但轉瞬又似乎沉思了起來。
不過沒過多久,他的表情又重歸如釋重負的模樣,只是和先前比起來,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行了。”林非晟這時終於開了口。
她的嘴角笑容散漫:“談這種事情就不要讓他們這些小朋友來了。等晚點我們好好談一談吧。”
林非晟在‘談一談’三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聞母慌忙點頭。嚴助將名片交給聞母,而後便和幾人轉身離開了。
走出一段距離後,林非晟忽然笑了。
“這男的真不是個東西。”她嘲諷地笑道,“林非軼,你怎麽連他這麽努力隱瞞的事情都給扒拉出來了?”
俞心半是詫異半是不解,他的確看出來了聞父的模樣有些不對勁,但並不知道為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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