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恆熙被金似鴻這樣粗俗的話驚了個目瞪口呆,又因那話裡暗喻他的疾病,更是氣得一口氣鬱結在胸,他撫了撫胸口,猛地把杯中沒喝完的香檳往金似鴻臉上潑去,“滾,你給我滾出去!”
金似鴻掏出白手帕,擦了擦臉上的酒,“不管怎樣,我都算是給你打過招呼了。”說完就轉身離開了舞池。
杜恆熙被留在原地,氣得身體仍顫抖不止,暗罵金似鴻真是個厚臉皮的混蛋。
他們這裡惹出的變故,驚動了舞會主辦人。隋雲帆從人群中擠出來,問杜恆熙,“你們這是怎麽了?”
杜恆熙鐵青著臉,慢慢平複呼吸,“沒什麽事,我跟他有些過節。”他又轉頭問,“這人是跟誰來的?你們怎麽會放這種人進來。”
隋雲帆招來手下詢問,“哦,是英孚洋行的大班,說是生意夥伴。”
他跟洋人也有往來?杜恆熙心忖他交友面倒廣。
經隋雲帆引見,杜恆熙主動去和那個英國商人聊了會兒,才知道金似鴻是想收購一部分俞仲承離津後留下的生意,擴大在業內的影響力,但資金不足,說是套在了證券市場,前段時間煤礦公司的股票大跳水,現在取不出來,希望寬容一段時間,讓他去籌措一下。
杜恆熙聽完後,就有一個計劃在胸中成形。他微笑了下,金似鴻缺錢,他可不缺,當下和洋人敲定了價格,約定明日就去洋行簽合同。
英國人大賺了一筆十分高興,“密斯特杜真是爽快人,明天中午我請客,請千萬不要跟我客氣。”
杜恆熙跟他握了手,又說,“你跟我交易的事情還請不要告訴金先生知道,你隻管催著他籌錢就是了。”
英國人十分困惑,“可我已經沒有東西賣給他了呀。”
杜恆熙說,“等他拿了錢過來,你再跟他說已經成交了就好,做生意本來就是先到先得的,既然沒簽下合同,他也不會有什麽話可說。”杜恆熙看洋人一臉為難,隨後說,“如果您願意的話,我願意再多加一成的價格。”
英國人大喜過望,“好好,那就這樣說定了,用你們中國人的話說是一言既出,什麽馬都追不上!”說完,自認風趣地大笑起來。
杜恆熙就只有也陪著他笑。
舞會結束後,杜興廷讓他送安秀心回家。從這一整場表現下來,杜恆熙也看出了杜興廷的意圖,是在撮合他和安秀心,而安樸山也樂呵呵的,顯然樂見其成。安秀心是個傳統的姑娘,扎著學生氣的兩條粗辮子,杜恆熙一跟她說話,她就臉紅得低下頭。
杜恆熙與她坐在後車座,安小姐因為害羞而一直看著車窗外,杜恆熙不想氣氛如此尷尬,便隨意找著話題跟她聊天,“你還是學生嗎?”
安秀心點了點頭,“是。”
“在哪所學校?”
“國立女子高中。”
杜恆熙一手支著車窗,側歪著頭打量她,“那是個好學校,思想也進步,據說馮總統的夫人就是在那裡畢業的,你肯定也是有好學問的。”
安秀心抬起頭,借著從車窗斜射進來的暗黃的路燈偷偷看他,杜恆熙是一副眉眼濃秀,輪廓深邃的好相貌,像個戲劇舞台上的英俊小生,能讓閨閣裡的小姐一相見就動了春心。她暗暗瞧了一會兒,越瞧越覺得杜恆熙儀表不凡,懷裡不由像揣了窩兔子在跳。
她是家中庶女,並不受家人重視,安樸山一身武夫氣質,在打仗之余教養兩個兒子還來不及,並沒有閑心管她。母親是被搶來的大戶人家的小姐,因嫁了不願意嫁的人,而抑鬱多病,成日窩在床上不能起身。她從小到大都是默默無聞的,像房子裡一個小小的幽靈,這是第一次被領出來,站在眾人的視線底下。
她原本是不願意嫁人的,因為她的書還沒讀完,雖然成績並不太好,但她還可以去考衛校,當一名護士,可以搬離那座如牢籠一般的大宅,自食其力。只可惜她的理想還沒成形就夭折了,父親讓她去嫁人,嫁給一個將軍,聽說他曾經有很多的兵,是連父親都忌憚的一方勢力。
安秀心甫聽到這個消息,以為那是個和父親相似的老匹夫,覺得天地都昏暗了,但現在真見到了真人,她又發現人生也許還有另一種可能。她的理想死亡了,但她的愛情破土了,在這狹小的車廂裡,她被一種浪漫的氛圍包裹著,她不會重蹈母親的悲劇,也許能成全另一種美滿。
杜恆熙送她回到下榻的飯店,一路目送她進去,自認做的紳士客氣。
他對這樣小的女孩沒什麽興趣,和這樣的小孩談情說愛,會讓他有一種犯罪般的毛骨悚然感。
送完安秀心,杜恆熙回到家,就聽到下人跟他稟報,說是平安賭坊被人砸了,地下室裡關的人被人趁亂劫了出去。
杜恆熙這才知道金似鴻說的打招呼是什麽意思,先禮後兵,只是這前腳後腳趕得太快,恐怕是早有預謀,所謂的請求不過是裝個樣子。
杜恆熙坐在沙發上,他今天被金似鴻氣多了,現在反而就沒那麽氣了。
他彎下腰,手撐著膝蓋,一手拿著火柴,慢慢細致地點燃一根雪茄,“鬧事的人呢?”
那人有些尷尬地說,“沒抓到,是兩個醉漢,乘亂逃了。”
杜恆熙搖了搖頭,讓他們多派幾個人駐守,就讓人下去了。
人走後,他把燃起的雪茄擱到唇邊,靜靜吸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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