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麗臉色一下不對了,“你都走了,我還留在這邊丟人現眼幹什麽?讓人看笑話嗎?”
“那就直接回去。”杜恆熙直接領著曼麗出門,對門外等候的汽車夫說,“你送她走。”
那汽車夫是個手腳伶俐的小青年,立時打開了後車門。曼麗板著一張臉,顯然余怒未消。
等上了車,車輛行駛起來。雖然沒人看見,曼麗一直窩在眼眶裡的眼淚卻劈裡啪啦掉了下來。本來好不容易能以女伴的身份拋頭露面一回,卻半道被打發了回去,很有些有頭沒尾的意思,她隻覺得杜恆熙並不在乎自己,心裡十分委屈。
哭得正狼狽時,前座遞過來一張手絹,“小姐,擦擦吧。”
曼麗抬頭透過後視鏡看到駕駛位上的小司機,她狠狠吸了吸鼻涕,一把奪過手絹。
“直接回家嗎?”小司機問。
低頭擦了眼淚,曼麗狠狠說,“不回家,回什麽家!帶我去商場,我從他這得不來什麽情意,得點別的好處還不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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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頓好事情,和幾位重要的人物告了別,金似鴻就帶著杜恆熙離開了。
金似鴻紳士地拉開車門,十分做作的彎腰做了個請的手勢,嬉皮笑臉地說,“少爺上車吧。”
杜恆熙無奈,“這麽大了,都沒個正形。”
上了車後,也沒找司機,金似鴻駕駛,兩人朝租界外開去。
眼看著外頭樓房換樹林,風景不同,杜恆熙問,“你是要去哪兒?”
金似鴻說,“這邊郊外新開了個跑馬場,我帶你去玩一下,外頭空氣好,省得你成日裡萎靡不振的。”
目的地是一座全新的紅褐外牆的建築,四層樓高。金似鴻車開過去,立時就有人來幫他泊車,他領著杜恆熙往裡走,裡頭有俱樂部、看台、會員包廂等,從看台望出去,外面是一大片跑馬場,用白色的欄杆圍住,直徑幾乎有一公裡長。還沒對外公開營業,沒有組織賽馬,因而這裡現在沒什麽人。
挑了兩套騎裝,各領去換衣服。杜恆熙從更衣間出來,看到金似鴻已經在外頭等他了。金似鴻一身黑色的西洋騎裝,肩膀平闊,拉出一條筆直的肩線,單排扣馬甲勒出緊實腰身,上頭的金色紐扣亮得耀目,雙腿修長,腳蹬及膝馬靴,整個人都利落颯爽,再加上五官俊美端正,簡直儀表堂堂。
杜恆熙視線凝固了一下。
金似鴻見他出來了眼中一亮,好像頗為驚喜,迫不及待地走上前繞著他轉了一圈,嘴裡嘖嘖讚歎,“雲卿,你……”
“我什麽?”
金似鴻先不回答,只是目光一寸寸掃過了他的肩、背、腰和腿,又盯著被布料緊裹的屁股看了會兒。
視線如有實體,杜恆熙略覺不自在,身體甚至有些發熱,他難堪地動了動,忍不住罵道,“賊眉鼠眼的,你到底在看什麽?”
金似鴻才笑著說,“沒什麽,只是覺得你真好看。”說著又向他展示了自己,轉了一圈,像隻開屏求偶的雄孔雀,“我這身怎麽樣?”
杜恆熙抿了抿唇,克制地抬手在他胸前推了一下,把他推遠一點,“很好看,適合你。”
馴馬師領他們到馬廄選出兩匹馬,杜恆熙對馬相當熟悉,他自上了軍校後,幾乎就長在了馬背上,不管多烈的馬在他手下都乖得像小羊羔。騎術自然也相當了得,有時戰馬受驚成了瘋馬,馳騁在山坡密林間,那才真叫險象環生,與之相比這種開闊空地上的奔跑,除了放松心情外,毫無任何刺激或難度可言。
杜恆熙選了匹高大的棗紅馬,利索地翻身上馬,先策馬走了一圈,遲遲不見後頭有人跟上,就回原地找金似鴻,“你還沒選好嗎?”
金似鴻抬頭看他,因正對了陽光而微眯了眼略無奈地說,“選不好,其實我不是很會騎,我是第一次來這種地方。”
杜恆熙皺了皺眉,“你不會騎馬,那來這裡做什麽?”
“我覺得你會喜歡,今天天氣又好得很,不出來逛逛太可惜了。”
杜恆熙微微一怔,過了半晌問,“那你還騎嗎?”
金似鴻說,“算了,還是不騎了,我看著你就好。”
杜恆熙想了想,突然說,“你是不是害怕?”
金似鴻啊了一聲,略驚異地看他。
杜恆熙半垂眼,聲音頗為溫和,“沒什麽可怕的,我小時候也怕騎馬,但後來就好了。”
金似鴻更驚訝了,“你小時候害怕騎馬?”雖然知道杜恆熙以前是個風一吹就倒的病秧子,可他後來能有那樣的成績,金似鴻一直以為他內裡藏了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大力士。
杜恆熙點了點頭。
小時候他父親第一次帶他騎馬時,他既恐高又畏懼身下活的生物,爬都爬不上去,出盡了洋相。後來是杜興廷拎著他的後領子把他摔上了馬背,他蘆柴杆一樣的小身板一下顛倒在馬背上,杜興廷一拍馬屁股,馬兒吃痛跑了起來,起起落落,他渾身骨節幾乎都要被寸寸顛碎。
小杜恆熙沒有辦法,只能默默流著眼淚強壓著恐懼轉換姿勢抱住馬脖子,避免被摔下來。他不吭聲求饒,因為知道求饒也沒有用。
他越怕什麽,杜興廷越要針對這個狠狠整治他,鐵了心要把他培養成無所畏懼的男子漢。他努力在馬背上找平衡,逐漸掌握了一點規律,能半抬一點身子。杜興廷和他的一幫戰友卻在後頭哈哈大笑起來,滿以為成功幫他克服了膽小的毛病。但他心裡當時除了恐懼和淒涼外,再無一絲成功的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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