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安一怔,張大嘴,嘴裡的煙卷掉了下來,“我不是個貪生怕死,圖安逸的人。”
杜恆熙點點頭,“我知道,你在這種時候肯來幫我,已經仁至義盡了。”他抬手拍了下劉安的肩,“往後會怎麽樣我也不知道,你做的夠多了,不需要再賠上後半輩子。”
劉安眼一紅,艱難地咬了咬牙,“軍座,我孩子還小,小芬又是個不懂分寸的鄉下女人,什麽事都指著我,我年紀也大了,沒多少日子可指望,我實在……”
杜恆熙搖了搖手,“沒事,不必多說了,我心中有數。”
劉安走後,小石頭猶猶豫豫地靠過來,他從後頭看著,覺得杜恆熙這幾日又瘦了不少,身形單薄,在海風中,像一隻輕薄的小動物,讓人想攏在手心裡憐惜。
察覺到身邊有人靠近,杜恆熙側頭看了看他,小石頭是個凌厲的長相,但順眉耷眼,被調教得沒有脾氣。自己身邊,最後竟然剩的是他。“你為什麽不離開?”
“我不可能扔下您不管。”
杜恆熙沉默片刻,“你放心,今後只要有我一口飯吃,就不會讓你餓著。”
小石頭眨了眨眼,然後抿唇笑了一下。
杜恆熙看了看他,“不想問我要去哪裡嗎?”
小石頭說,“您想往哪去就往哪去,我聽您的。”
杜恆熙面無表情,雙眸幽深地看向遠去的天津城,“往西北去吧,那裡亂,越亂的地方越有利可圖。”
他把手放上掛在胸口的佛牌摸了摸,玉器貼肉戴著,浸潤了體溫,是溫涼的觸感。時至今日他還是沒把這個東西摘下來,就好像一個紀念,一個提醒。
到了此刻,他脫身而出,重獲自由,才終於可以超然地審視起自己的感情。
恨意有,愛意也不少。
他終於肯承認自己的確愛上過金似鴻。
殘忍的事情做盡了,還是割舍不下。想起他,心裡總是又是甜蜜又是疼痛,愛與恨交織在一起,已分不清孰輕孰重。
盡管兩人已經到了互下殺手的地步,但想到今後再也見不到他,仍然會覺得很寂寞。
寂寞也好過沒有牽掛,杜恆熙還是希望他們最好遲點再相見,因為再相見,必定是你死我活的場面。
但不見又不行,他必然會親手殺了安樸山。至於金似鴻,殺也罷,折磨也罷,都是與愛無關的事了。
—
汽車爆炸的事情很快傳到了金似鴻耳朵裡,他表面上怒不可遏,內心則松了口氣。並且立刻拍了電報,把消息通知給了安樸山。
相信安樸山也會讚賞自己把這件事辦的妥帖漂亮,雖然損失了一輛汽車和幾個士兵。但這是太不值錢的東西了。
他裝模作樣地去檢查了爆炸現場,早有新聞記者蜂擁而至,他沉痛地公告了車上遇難者的姓名,由著他們去散發聯想,大書特書。
這裡行事順利,誰知金似鴻剛回到家,便有人上氣不接下氣地跑來通報,“老大,你去看看,唐哥的屍體在巷子裡被發現了!”
“什麽?!”金似鴻驅車趕去,剛下車就看到唐雙喜的屍體趴在巷子口。
他走過去,在屍體前站住了,往巷子深處看了看,一路延伸過來一道長長的血跡。所以唐雙喜死前必定是經過了漫長的痛苦的掙扎,可惜還是求生無門,眼睜睜看著自己斷氣。
金似鴻心裡發緊,蹲下身把人仰面翻轉著抱起來,屍體已經僵硬,滿面都是凝固的血液,面容扭曲,雙目圓睜。
胸口和脖頸各中一槍,氣管被擊穿,血塊堵塞,慢慢窒息而死。
金似鴻顫抖著手檢查了彈孔,凶手用的是特製的、口徑極小的手槍。這種手槍更像擺設用的工藝品,而不是專門用來搞暗殺的。金似鴻只在杜興廷的書房內見過一次,是外國使節送來示好的禮物。也許全天津都找不出第二把。
他看著懷中的屍體,腦子裡一陣陣發昏,仿佛天旋地轉,四肢僵硬,已不知道該怎麽做。
很久才想起伸手去闔唐雙喜的眼皮,卻怎麽都闔不攏,最後只能艱難地在他耳邊發誓,“放心,大哥會為你報仇。”那雙眼睛才終於閉上。
他站起身,小李走上前問要不要通知唐雙喜的家人來收殮屍體。
金似鴻點了點頭,片刻後又攔住他,nan風dui佳“我過去通知,你把身上的現錢都給我。”
小李什麽都沒問,就把自己的錢袋遞了過去,金似鴻數了數自己身上帶的錢,還是覺得不夠,又彎腰拿筆簽了張支票,疊好了放進口袋,才坐車去了唐雙喜家。
門口下車,四合院裡一派熱熱鬧鬧的景象,不時傳來嬰兒嘹亮的啼哭。問了才知道,剛誕下一個男孩,母子平安,準備放鞭炮慶賀。
金似鴻一時隻感覺滿屋子的喧鬧笑聲像針扎一樣刺耳,無法承受,走路時身形晃了晃,小李憂心地去攙了他一把,“老大,我幫你去說吧。”
金似鴻站穩後搖頭,“不用。”
他走進院內,因擔心影響產婦健康,猶豫片刻後隻跟唐雙喜的嶽父嶽母說了此事,老人家哀嚎一聲,瞬間大喜至大悲,險些哭暈過去。
金似鴻掏出錢和支票,塞進老人的手中,然後噗通一聲跪下,表情凝重,“二老放心,雙喜是我兄弟,從今以後,我會負責贍養你們終老,弟媳和孩子我也會當親人一樣照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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