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雙喜從地上爬起來,定睛一看就知道自己是死裡逃生,臉上卻不見驚慌,也是亡命之徒。他仰頭朝金似鴻喊,“金哥,他們人太多了!”
金似鴻轉過身,看到唐雙喜站在那兒,一手拎刀,另一隻手捂著眼睛,指縫間源源不斷溢出鮮血,順著手掌胳膊往下淌,已經完全浸透了前胸。
金似鴻眉毛一跳,“哪個王八蛋弄的你?”
唐雙喜嘶嘶抽著涼氣,“就他媽領頭的那個。”
“你往後頭躲著去,別不長腦子似的再往人前湊。”金似鴻已經殺人殺的一臉凶相,眼珠子都濺上了血點,說完就拿著刀往混戰的人群中央衝去。
——
碼頭界前的長街上橫出一輛黑色汽車,竟然抄小路趕在了巡捕房的人之前到。尖銳刹車聲後,車門一推,杜恆熙手一撐車框,從車內跳下來。
再往前車輛就無法通行,只能步行過去。從這裡往碼頭上瞧,太陽已經徹底落山,零零落落的疏星殘月下,只能看見一團團混亂的黑影,喊殺聲也時有時無。
小石頭緊隨其後從後車廂鑽出來,提著馬燈照亮,要一溜小跑才能跟上杜恆熙的步伐。
他們身後,巡捕房的警車也到了,警察吹響警笛接二連三地跳下車,往碼頭方向跑。
明亮的車前燈劃破昏暗的夜幕,金似鴻遙遙聽到一陣尖銳的警哨聲,他往聲音的方向看了一眼,意外地除了巡捕房的人,看到了跑在最前頭的杜恆熙。
他眉頭一皺,然後毫不猶豫一刀捅進了身下人的肚子,橫的一劃,底下人腸穿肚爛,活不成了。
隨後金似鴻站起來,手一揮,“警察來了,快走!跳海走!”說完就朝海邊跑去,身子一躍跳進了水裡,浪花很小,很快就像條遊魚一樣消失不見。
有了他帶頭,黑壓壓的水面瞬間多了接二連三的細小水花,而很快恢復平靜,沒有一點動靜。
等杜恆熙一乾人趕到時,除了地面上躺了幾具死屍和不斷呻吟翻滾的傷者外,已經沒有囫圇整個能站著的人了。
手電光筆直的光線來回掃蕩照射,試圖找到漏網之魚。
杜恆熙則沉默著退到一邊,站在貨棧處朝遠處看,海水和天色連成了一片,一樣漆黑,暗得透不進一點光。翻滾的黑色波濤中,人影已杳不可見。
他面無表情地想著剛剛匆匆一晃間,看到的金似鴻的臉,是一副他沒見過的樣子。
正出神,這次出警的警察隊長帶著兩個人來跟杜恆熙打招呼,誠惶誠恐地給他遞了根煙,問他怎麽會到這裡來?
杜恆熙接過煙,叼在嘴裡,漫不經心地擺擺手,“我路過這裡,看到有人鬧事,想來看看有沒有能幫上忙的。”
警察隊長覥著臉笑笑,“少帥費心了,不過是些不上道的流氓打架,”
火星在黑夜裡抖動了下,“不是死了幾個嗎?死的人是誰知道嗎?”
“身份最大的是本地青幫的一個團頭。”
果然牽扯到了幫會,杜恆熙的眉頭低沉地壓下去。
從碼頭出來,杜恆熙在車裡坐了會兒,才決定讓司機把車開向金似鴻新搬的地址。
金似鴻的新家搬到了英租界外,也是個造型別致漂亮的西洋公館,但和杜恆熙那處是完全不能比,無論是佔地面積還是規模氣派都不是一個級別。
杜恆熙從車上下來,敲門後出來一個年老的仆人,杜恆熙報了家門,那人上去通傳,片刻後下來把他引入了客廳,給他泡了杯碧螺春,說主人馬上就下來。
杜恆熙環視一圈,慢慢在沙發上坐下。這裡裝修相對簡單,幾乎沒有裝飾,家具是成套的柔軟的皮革,因為公館的面積小,熱水管也燒得更熱,水門汀滾燙,坐在裡頭,渾身都暖烘烘的。
他捧起熱茶喝了一口,在外頭跑了一整天,情緒大起大落,臨到這時候才終於歇下,一口熱茶喝下去,胃舒服了,四肢都慢慢回暖過來。
杜恆熙放松地向後一靠,整個人像脫了骨頭的貓一樣朝沙發的角落裡陷了下去。
金似鴻從二樓走下來時,看到的就是這麽一幅場景。一身月白長袍的杜恆熙手捧著茶杯,閉著眼,陷入了自家黑色的皮沙發裡。白玉一樣的臉貼著黑色皮革,嘴唇經過了熱茶的滋潤,透出潤紅的血色來,豔麗得像一支秋海棠。在熱茶蒸騰的水霧中,眉發漆黑,面孔白皙沉靜,仿佛一副精雕細琢的工筆畫。
金似鴻在樓梯上站了會兒,心裡一陣發癢,近乎生出一種想把他用玻璃罩套起來,不讓人碰,擺著獨自欣賞的衝動。
墊著腳,輕手輕腳地走過去,雖然金似鴻已經刻意放輕了動作,還是被杜恆熙察覺了。
杜恆熙睜開眼,一雙明亮的眼睛從深邃眉骨下望過來,籠罩住金似鴻。
金似鴻被他看得屏息,不由自主地俯身下去,用手捧住了杜恆熙的臉頰,柔軟的皮膚就像預想的一樣,冰涼的沒有溫度,金似鴻愛不釋手地摩挲兩把,溫言道,“怎麽了?是不是累了?”
杜恆熙看清了是他,又閉上眼,疲倦至極地往金似鴻的掌心裡靠了靠,“有一點,今天發生了不少事。”
他在金似鴻的掌心裡靠了會兒,感受著熱烘烘的掌心托著自己昏沉沉的頭腦,一股好聞的白玉蘭香還若有若無的繚繞在鼻尖,金似鴻整個人都是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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