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似鴻在朱紅走廊下站住轉過身,杜恆熙正面對著他。
“還恨我嗎?”金似鴻忽而上前一步,把手壓上他的胸口,大拇指在心臟的位置上隔著襯衣重重摩挲,似在叩問他的心意,“恨不能殺了我?”
杜恆熙心弦緊繃著顫了一下,最後定了定神才說,“不恨。”
“騙子。”金似鴻搖著頭,低聲笑了一下,“不過好吧,你說不恨就不恨,我信你。”
他收回手,從懷裡掏出一樣東西,是兩枚金屬子彈,上頭還有擦不去的深色痕跡,用皮繩串了,編成一個吊墜。
金似鴻拉起他的手,把那兩枚子彈放進他的掌心,“眼熟嗎?”
杜恆熙垂眸,“嗯。”
“我從雙喜的傷口裡摳出來的。”
杜恆熙眼神冷漠地掃過,淡淡說,“他比我重要嗎?”
金似鴻一愣,繼而莞爾,“沒有,你獨一無二。”說是這麽說,可他握著杜恆熙的手,卻用力到要將他捏碎的地步,骨頭把皮膚頂出青白顏色,“可雙喜也是人,也是我的兄弟。”他說的緩慢,“我知道你為什麽要殺他。”
杜恆熙忍著痛,皺起眉,不動,也沒有說話。
金似鴻說,“因為你怕,你在逃離時看到了雙喜,你不相信他會為你隱瞞,也不敢冒這個險,用自己的安全來賭,還不如直接殺了他省事,對不對?”
杜恆熙沒有否認,點了點頭,“是。”
金似鴻說,“你多疑殘忍,沒有心肝,所以覺得其他人也跟你一樣。”
杜恆熙不辯解,仍是點頭,“是。”
金似鴻抓住他的手猛地使力,扣住他的腰,把他拉進懷裡,用力勒緊,在他後頸處悶笑一下,“真是巧了,我也一樣,你可能注定跟我是天生一對,要糾纏不清的。”
杜恆熙被他摟著,骨頭要被勒斷一樣,深呼吸一口氣,金似鴻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肥皂的清爽味道,好像永遠是這麽整潔香甜,“我這麽讓人討厭,你還不生氣,不報仇?”他閉上眼睛諷刺地笑,“你這樣愛我,到了地底下該怎麽去見你的好兄弟啊?”
金似鴻把嘴唇貼上杜恆熙的耳朵,好像隨時隨地會一口咬上去,“報仇,但我不殺你。你親手用繩子套了我的脖子,我不殺你,你殺了我的兄弟,我還是不舍得殺你。但除了死,活著也可以有很多折磨的手段,你就用這輩子來還。現在我要你隨我回去,去雙喜的墳上磕頭賠罪。”
杜恆熙的臉冷下來,“我不肯呢?你還要綁我回去?”
“是,你不肯,我就廢了你,把你綁回去。”
“這裡是馬回德的地方,我是他的客人,你要在這裡動手?”
金似鴻冷笑一下,“這就是你出現在這裡的理由吧。”他抽回手放開杜恆熙,退開一步,站直了身,“殺人償命,天經地義。你殺了人,就要允許別人來報仇,到時候弱肉強食,各憑本事,輸了就是輸了,不能有怨言。”
杜恆熙感到一陣冰冷,但仍點頭,“不錯。”
金似鴻搓了搓手指,放在鼻尖輕輕一嗅,好像還殘留杜恆熙身上的味道,“你小心一點,在這裡我有顧忌,可說不定什麽時候,我就不怕了,豁出去了,”說著,又伸手在杜恆熙肩上按下去,用的力道不小,聲音則柔和,“到時候你可不要哭,你哭起來太可憐了,我會很心軟。”
杜恆熙感到一股壓力從肩膀傳下來,好像要把他按低一等,於是便更努力地挺立起來,他重複了金似鴻之前說的話,“各憑本事,無有怨言。”
就這麽站著,筆直的,倔強的,身單力孤,被逼到了孑然一身的地步。
金似鴻看了他一會兒,心裡有一點松動,又說道,“或者你現在服個軟,心甘情願地跟我走,我養著你,你不會吃虧,我還讓你回去做你的少爺。”
“來日方長,何必這麽快下斷言?”杜恆熙半轉過身,面上風輕雲淡,對他微微一頷首,“話都說完了,沒什麽事的話,我先走了,金次長。”
金似鴻一派冷峻,背著手,靜靜看著他的背影消失,沒有再阻攔。
杜恆熙脫身離開,他走得很穩,好像一點也沒有受這場對話的影響。
然而等到了金似鴻看不見的地方,穿過一道月門,他才扶著牆慢慢彎下腰,一隻手壓著胸口,有一種鈍鈍的憋悶的難受。像壓了千斤重擔,惡意利箭一樣戳穿了他的心肺,撕裂了最後一點遮掩的柔情面紗。
他又迎來了一個敵人,立在那裡,避不開躲不掉,這樣咄咄相逼。
額頭淌下冷汗,他有些惱恨。
金似鴻是要他寢食難安,日夜焦慮,作為一種兵不血刃的折磨。
自己不過是殺了他一個手下,就把他惹怒到這種地步,那他毀了自己所有,讓自己寄人籬下,仰人鼻息,這筆帳又該怎麽算?
論殘忍誰都沒有心慈手軟過,論絕情誰也沒有多為對方著想,兩人誰都不無辜,就算真的死在彼此手上,也的確不值得有什麽怨言。
第57章 新生
“如果中國參戰,日本政府會通過派遣教官、提供軍火等方式武裝中國軍隊,但中國並不需要直接出兵歐洲,而只需派華工即可。當然,中國還可以憑此得到更多的貸款,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件百利而無一害的事情,希望大帥能夠鼎力支持。”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