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舟看著他哭得抽搐的臉龐,努力想抬起手,摸摸他的腦袋,可是他的手腕沒有知覺。
“楚總,家屬探視時間已經到了,請不要打擾病人休息。”
“我再看看他……”
“你讓我再看看他……”楚子鬱扶住床欄。
“楚總,請配合我們的工作。”
柏舟耷著眼皮,眼珠艱難地轉了轉,在很窄的視野中看見了泣不成聲的愛人,他張了張口,竭力發出一聲很艱澀的,很微弱的:“哥哥……”
楚子鬱如遭雷擊,慘白著臉被護士推出去了。
柏舟這一次,住了一個月的院。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嚴重,離死亡只有一線。
他的身體迅速地消瘦下去,精神也不如以前了,但楚子鬱來時,他總是笑,比以前任何時候笑得都多。
他學會了用左手寫字,很配合地接受手腕的康復治療,這裡已經不能用太大的力氣了,他現在拍的武打片,想要衝擊的金像影帝,全部都如同泡影一般消失在他的眼前,但他好像一點也不沮喪。
他總是坐在窗外高大的榕樹下,在樹影斑駁下忍受烈日的侵蝕,他不喜歡待在病房裡,有床的地方會讓他很焦慮。
“再過兩周就能出院了,到時候我就辭去公司裡的事務,專心在家陪你。”
光影斑斕下,柏舟漂亮的眼眸折彎出一個溫柔的弧度,他靠在楚子鬱的懷裡,發尾垂落在木質的橫椅上,忽然伸出手給楚子鬱看那圈猙獰可怖的縫合疤:“看,我們的項圈。”
楚子鬱渾身驀然僵住了。
“哥哥不是一直都想要一個嗎?這回終於有了。”
楚子鬱喉嚨好像被刀割了一樣,說不出話。已經愈合卻沒辦法痊愈的傷疤,像叢生的荊棘扎根在清瘦白皙的手腕上,他不想承認,但他忍不住伸手去撫摸,好像那裡是他們愛情的結晶,是他留在柏舟身體上的永不消逝的痕跡。
他覺得很漂亮,漂亮得令人戰栗。
“我不想住在那幢別墅了。”柏舟仰著臉,眯起眼睛看葉縫漏下的光,看了會兒好像又覺得很刺眼,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他的臉白得不正常,病氣濃重,連說話的語氣也和從前不一樣了,尾音總是奄奄待斃似的,拖著一點,像聲歎息。
楚子鬱怔了怔,什麽都順著他:“好,那我們住市區的公寓,到時候我開車帶你去轉轉,想住在哪裡都可以。”
柏舟又笑,不知道在笑什麽,但就是笑,眉眼彎彎的,蒼白的嘴唇也抿起來,沒過多久,臉上又露出片刻茫然的神色。
第38章 如恍然隔世
這樣的狀態大概持續了小半年, 柏舟的精神又慢慢恢復了。像熊熊烈火中燃燒殆盡的野草,經過歲月漫長的縫縫補補,從潰爛破碎的根系擠出鋼鐵一般的嫩芽。
初冬, 這年柏舟二十二歲。
他很久不接劇本了,在家閑居了五個月,這天溫年突然造訪,提著果籃和名酒, 還帶了一塊玫瑰海鹽千層。
他們的新家是一間複式公寓,裝修全部按照柏舟的喜好, 牆壁刷成水藍的漸變色,家具風格很簡約,牆角擺放著一個巨大的圓形毛絨沙發, 兩人的照片擺放在冰箱上,電視機旁,茶幾上, 有相框的地方旁邊都有馬蹄蓮點綴,溫馨而雅致, 是柏舟曾經夢想中家的樣子。
“前輩,好久不見。”
柏舟穿著居家服,穿著毛茸茸的拖鞋,從客廳走過來給溫年開門。他們很久沒見了,大概一年的樣子, 溫年倒是很想來看看他,可是楚子鬱把他藏得太好了。
他以為柏舟現在已經精神失常了,但是沒有, 柏舟好好地站在他面前, 左手握著門把手, 右手拿著電視遙控器,見他來也不驚訝,平靜地和他寒暄。
溫年怔了怔,有些詫異。
“你知道我要來嗎?”
“嗯……我不知道。但這重要嗎?進來吧。”
柏舟變了很多,和以前很不一樣了。
他給他找拖鞋,帶他到客廳的沙發裡坐下,家裡養了一隻貓,叫寶寶,楚子鬱最開始不願意這樣叫它,但柏舟已經這樣給它取了名字,為了區分開來,在家裡對柏舟的稱呼就從寶寶變成了小寶寶。
柏舟沒什麽意見,好像很喜歡,又好像沒那麽喜歡,不過楚子鬱叫他都應著,尤其親密的時候這樣應答,總會給人瘋狂而迷亂的幸福感。
幸福,他好像真的抓住了。
“近來過得好麽?”溫年問他。
“挺好的。”柏舟用左手提起茶壺,緩緩地給溫年倒茶,右手端起茶杯時,溫年發現他的手有點抖。
“有什麽不順心的,可以和我說。我們是朋友,不是嗎?一年了,也不見你給我發個消息,打個電話。你的手機號碼換了,我們完全聯系不上你。”
柏舟沉默一會兒,忽然抱歉地笑:“我忘記了。”
“你啊……”
溫年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機裡播放的動畫片,惡龍與公主,似乎是個不太傳統的故事,惡龍把公主從王室聯姻的噩夢之中拯救出來,但無法收起的尖牙利爪將脆弱的公主弄得遍體鱗傷。
“為什麽會有這樣的動畫片?”溫年皺眉。
“我也不知道。”柏舟聳聳肩。
“你平常都一個人在家嗎?”
“不,哥哥會陪著我。但是今天他有事外出了,好像是家裡的事,他沒有告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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