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掛斷電話,給他發了條信息。
柏舟看見新消息的提示,卻沒有心思點開, 那條新消息下有無數條未讀消息,來自同一個號碼——
他怔怔地望著蔚藍的大海, 海風吹起他的衣衫,海鷗成片地撲騰翅膀和遊客嬉戲,不知道為什麽, 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誕感湧上心頭,他莫名有些眩暈,也許是剛才的摩托開得太快, 他顫抖著蹲下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拉下口罩,撐著堅硬的沙地,胃裡翻江倒海,沒有吃早飯,嘔吐出來的全是酸水。
他沒有辦法思考了……大腦一片空白。
楚#&@#子鬱……&*$^……死了?
這段話在他腦海裡甚至連不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是在做夢吧。
是幻聽吧。
也許從一開始他的聽覺就沒恢復過呢?
是他精神狀況出問題了吧。
那種事情……怎麽可能?
“需要幫忙嗎?沒事吧?”
“是不是暈車了?去樹蔭下歇會兒吧?”
“有沒有人來扶一下他?”
“等、等等!這不是柏舟嗎?柏舟!大明星柏舟啊!”
“什……”
人群中的粉絲擠上來, 將柏舟扶到棕櫚樹下,寬大厚實的葉片遮去了刺眼的光線,柏舟垂著頭, 手一直在發抖, 喉結不住地滾動著, 壓低的帽簷下,人們只能看見那隻淌淚的口罩。
等那股惡心的眩暈感過去之後,柏舟慢慢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往回走,來這邊旅遊的百分之八十都是他的影迷,男女老少都有,當然也不乏一些媒體工作人員,看到這種大新聞下意識就拿出攝影設備,粉絲自動為柏舟築成一堵人牆,大聲呵斥拍照錄像的路人,托她們的福,沒有費多少工夫,他就乘上了返回A市的車。
坐在汽車後座上,柏舟一直冒著冷汗,眼神幾乎無法聚焦。帶他回去的是一位超話大粉,他們以前見過很多回,甚至有私人聯系方式,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柏舟這樣萬念俱灰的模樣,在她眼裡柏舟一直熠熠閃光,那樣光芒萬丈,雖然偶爾也有蒙塵的時候,但下一次出現必然帶著榮光而返。
她默默地調高了車內的溫度,車內的另一位女伴很想為柏舟做點什麽,一直用毛巾給柏舟擦汗,柏舟就那樣呆呆地坐著,除了身體不由自主的痙攣,幾乎就像一座死寂的雕塑。
濱北離A市太遠,因為是旅遊旺季,最近一周的列車票早已售罄,汽車走高速公路單程大約需要十個小時,這十個小時裡,柏舟一直呆坐在車裡,飯也不吃,滴水未進,淚痕卻一直沒有消失過。
她們問他怎麽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麽了。
好像……溺水了一樣,意識慢慢不清醒了,一部分器官開始慢慢衰竭,他越來越難以呼吸,連手指動一動都連帶著全身發痛。
汽車抵達A市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A市正下著雨,窗外雨聲淅瀝,玻璃上凝出一片薄薄的霧氣。
他回到鶴苑,卻發現整幢別墅黑壓壓的,空蕩蕩的,一點光也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他沒帶鑰匙,不停地拍打著門,可是沒有人給他開門,他渾身濕透了,發尾不斷地淌著水,他竭力地呼喊,可是喉嚨裡隻擠壓出一點斷斷續續的哀鳴。
楚子鬱死了?
楚子鬱死了……
是他把楚子鬱害死的嗎?
是因為他……楚子鬱才決定去死的嗎?
是因為他沒有接電話……因為他不辭而別……因為他不再愛他……
其實……還愛的啊。
柏舟癱跪在地,靠在冰涼的大門上,秋雨斜織,這個念頭一出來,寒意便沿著脊椎迅速地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腕,眼淚和鮮血一同淌在雨水裡,痛覺已經不再那麽敏銳,但舌頭和牙齒依然能感覺到那個“項圈”的存在,也許從一開始,他就被楚子鬱給囚住了。
這樣是正常的嗎?
這樣是可以的嗎?
好可憐……好悲哀。
柏舟倒在大雨中,兀自失聲痛哭起來,青草混著泥土的腥氣充斥著他的鼻腔,烏雲沉沉地壓下來,壓得他五髒六腑都快碎掉,他痛苦地蜷縮著,胃裡已經吐不出什麽東西,可是卻還在一抽一抽地嘔吐著。
忽然兩束光線刺破這厚重的雨夜,汽車引擎的聲響越來越近,最後停在柏舟身邊,車上匆忙下來兩個人,柏舟根本看不清他們的面容,只知道自己被扶上了車,片刻後,他們到達了A市最大的墓園,今天整個墓園沒有外客,主廳內滿是黃白兩色菊花和黑白挽聯,花壇中央擺放著一口棺材,靈台上供奉著香蠟紙錢,還有一張熟悉卻陌生的黑白照片。
柏舟掙脫了保鏢的手,渾身重心都不穩,卻還是磕磕跘跘地跑到了主廳,楚子鬱的靈堂。
所有人都回頭望著他,那目光似乎飽含同情,飽含著對不幸之人的憐憫,他們見證過他們的婚禮,也旁觀著他們一路走過的婚姻,最後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誰都沒有想到。
在場沒有人說得出安慰的話,在突如其來的死亡面前,一切言語都顯得那麽蒼白可笑。他們有意回避,把最後一點時間和空間都留給他。
柏舟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走到那口棺材旁邊。棺材沒有完全閉合,他甚至能透過縫隙看到楚子鬱黑色的頭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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