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後那隻貓似乎睡得很香。
但是裴予睡意全無, 清醒地仿佛被潑了一盆水。
身後的人靠得很近,他甚至能感受到悠長的吐息落在脊背處的溫熱觸感。
一下一下,像是一隻貓爪在撓。
漫長的半分鍾後,裴予終於還是無法忍受這樣僵持的狀態,微微動了動身體, 翻過身來。
動作夠慢夠緩, 沒有吵醒還在熟睡的人。
翻身面對程洛的同時,裴予向後挪了挪身體,跟他拉開了半米的距離。
焦灼的空氣才似乎冷卻了些許。
然而下一秒, 面前的程洛就往前蠕動了兩下, 似乎想離熱源近一點, 手還下意識地抓住了他的袖口。
裴予手臂一僵, 條件反射地收了收手,想把袖口抽回來。
沒想到程洛的手指反倒捏得更緊,怎麽也抽不出來。
裴予沒有再動了。
如果此時把程洛驚醒,眼下的情況估計會讓他受到驚嚇,對於夢遊患者來說, 恐怕會造成不好的後果。
他一時想不出解決眼下困境的辦法, 於是就只能這麽僵持著相對,昏暗的夜色裡只能聽到細微的呼吸聲。
不多時,程洛的指尖忽然顫了顫, 像是夢中受了驚嚇, 指甲在他手腕上一掐。
這個動作太突然, 令裴予下意識地動了一下手臂。
——指尖傳來異樣的觸感,讓程洛在迷迷糊糊的夢境中找回了點自主意識。
好奇怪,這感覺是……
衣服?
這仿佛是絲質的觸感,自己可沒有這麽高級的睡衣。
身上好暖和,暖和得簡直不像冬天了。
溫暖的被褥裡,似乎身前還傳來一陣陣屬於溫血生物的體溫,鼻間縈著更加明顯的熟悉氣息,凜冽得像是初融的雪……
等等。
吧嗒一聲,耳邊有根弦斷了。
程洛幾乎立即就條件反射地想睜眼看個究竟,但是身體還未完全醒來,眼皮的反應速度比較慢,沒成功睜開。
還好有這個空檔,讓程洛有時間改變主意。
可不能睜眼。
此時一旦讓裴予看出自己從夢遊狀態中脫離了出來,就等於親手丟了免死金牌。
大晚上爬了裴予的床,那不得被大卸八塊?!再讓他想起了兩年前那荒唐一夜的糟糕記憶,更得新仇舊恨一起報。
那就真看不到明天的太陽了。
程洛在黑暗中極其小心地咽下了一口驚魂未定的空氣。
不行,得想個既沒有破綻,又讓裴予無法發怒的方法全身而退才行。
“裴予……”
黑暗中,模模糊糊的呢喃聲響起。
裴予微微一怔。
自從重逢以來,程洛永遠稱呼自己都是裴老師,跟著其他嘉賓一起叫。
從來沒叫過他的名字。
當年他們剛剛認識時,程洛也是一口一個敬稱,還是他們在一起三個多月後,程洛才仿佛終於對他放下了設防,從禮貌稱呼改成叫他名字。
除了叫他名字,偶爾還會叫……
裴予總是如冰面般平靜涼淡的眼眸瞬間暗了暗,但是很快又恢復了清明。
不要亂聯想。
這人只是在說夢話。
程洛閉著眼,視覺受了影響,但是觸覺和聽覺就格外敏銳,他察覺到自己這麽叫出口以後,裴予的呼吸微微亂了亂,除此之外沒再有別的反應。
很好,叫全名這麽大不敬的行為裴予都沒計較,估計是相信自己在說夢話了。
程洛松了口氣,再接再厲。
“……你人真好。”
小聲咕噥,但很真誠。
裴予微微皺眉,心頭竄起一叢小火苗。
人真好?
說夢話還不忘給自己發好人卡?
“你真大度,都不計較我犯下的錯誤,我以後再也不喝酒了,嗚嗚嗚……”
裴予:“……”
原來夢裡還在為了當年的事求原諒。
果然,到現在這人還是堅持覺得那晚是個極大的錯誤,怪不得第二天就從他的世界裡原地蒸發。
他輕笑了一聲,自己也不知道是自嘲,還是覺得所有的一切都是荒謬。
另一邊,程洛一面裝睡,一面豎著耳朵。
哭腔很到位,可憐巴巴的勁任誰聽了都我見猶憐。
程洛對此還算有自信,於是小心等著裴予的反應。
不多時,黑暗中傳來裴予極輕的一聲冷笑。
程洛:“!!!”
完了,態度這麽不好,可見當年的事是真的觸了裴予的逆鱗。
不,害他這麽個完美主義禁欲系酒後亂性,恐怕不是觸了逆鱗,是直接把逆鱗給拔了。
程洛一陣緊張,心想不宜多說了,誇他大度拍他馬屁指定是沒用,不如趕緊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去,假裝今晚什麽都沒發生。
於是他動作緩慢地從被子邊緣滑了出去。
裴予隻覺一直被緊抓的袖口松開了,身前的溫度慢慢消退。
黑暗中,那個單薄清瘦的人影晃晃悠悠地晃回了自己的床上,躺倒睡著不動了。
留下的殘存體溫很快歸於冰涼。
.
一夜過去。
程洛再醒過來的時候,覺得渾身都溫暖極了,難怪後半夜睡得那麽舒坦。
他不舍得離開舒適的被窩,扭頭往窗邊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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