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這幾位都是自己從前攀不上的人,自從裴予投資了自己的節目還親自參演,這些人反倒上趕著來加了自己的微信。
圈內都知道,裴予不喜歡酒局,能推的應酬全都推掉,推不掉的應酬也只是象征性地坐一下,早早離席。今晚卻到現在還沒走,簡直是給了節目組天大的臉面。
這麽想著,剛剛想向裴予引薦藝人卻被他淡淡拒絕的尷尬感都沒了,精神又抖擻起來。
在一旁的程洛喝著雞湯,頭一直沒抬。
朱導說話的聲音小,只有一半鑽進了他的耳朵裡。
不過排除掉那些拍馬屁的話,也就那麽兩句話有用。
裴予要辦經紀公司?
程洛倒有些意外,他知道裴氏集團財大氣粗,涉獵的領域又廣,是真正的資方大金主,幾乎在娛樂圈遮天蔽日。
相對來講,培植藝人的經紀公司往往是這類資本巨鱷看不上的,不知道裴予為什麽會感興趣。
程洛碗中的雞湯喝到只剩個底兒了,他有一搭沒一搭地用杓子舀著,有些出神。
眼前忽地伸過來湯杓,一隻雞腿就這麽滑進了他碗裡。
程洛一怔,聽到裴予輕聲命令:“別光喝湯,吃肉。”
程洛抬頭看他,見裴予已經放下湯杓,轉向另一邊,面色淡淡地與另一位副導碰了一下酒杯。
要不是碗裡還放著這隻色澤漂亮的雞腿,程洛都要以為剛剛的投喂是自己的幻覺。
耳邊仍是酒桌上的推拉說笑聲,程洛不聲不響地再次低頭,開始啃這隻雞腿。
啃著啃著,又蹙了蹙眉。
怎麽覺得這就好像是家長帶著孩子去酒局,家長喝酒應酬,抽空投喂身旁的小孩讓吃菜一樣。
古古怪怪。
酒席過半,幾個影視圈的製片和導演到場,一來就被朱導讓到了裴予身旁的位置坐下,顯然是借著朱導的光想在裴予面前刷一刷臉熟。
新來的這幾位在圈內也有些名氣,於是在場眾人都不敢怠慢。
程洛見身邊人全都站起來讓座,只有裴予在座位上不動,不自在的感覺更強,隻覺得這個主賓位仿佛長了刺,實在坐不下去。
於是他悄悄站起身,放低自己的存在感,從稍顯擁擠的包廂裡躲了出去。
身後的人聲笑聲被關在了包廂門內,程洛加快步子離開。
身後安安靜靜,顯然沒人注意到自己這個雖然坐在了主賓位上卻實際上不重要的人離開。
真正的“主賓”還在包廂內,被眾人圍著呢。
酒店四處都是賓客,走廊上的水晶燈晃得人眼花,程洛不知道該往何處去,下意識地順著指示牌去了洗手間。
他慢慢走著,有些出神,想起前幾天裴予總是忙於工作不著家,或許也不乏今晚這樣的場合。
今晚敬酒的人那麽多,裴予每次都只是淺嘗輒止,一輪下來半杯酒還沒喝掉,而其他人自然都不敢讓他多喝,只能自己喝盡了表示誠意。
酒場即商場,從某種意義上來講,兩個小小酒杯之間也融著權勢的威壓。
而裴予早就習慣了居於上位。
程洛微微垂頭,薄薄的唇抿起,眉眼低了低,情緒不大高。
怪不得這兩天總是不回家,舍得讓自己一個人呆著。
估計還挺喜歡呆在這種場合。
程洛一身低氣壓地來到洗手間外,忽地聽見裡面有人說話。
“……你幹嘛一直給程洛敬酒啊?”
自己的名字驀得冒出來,程洛耳朵豎了豎,立馬站定。
“這怎麽了?”另一道聲音回道,“你沒看裴老師對他的態度?捧捧他準沒錯。”
“得了吧,裴予是什麽身份的人啊,身邊的小情人金絲雀肯定不計其數,過幾個月說不定就換人了,你捧他有啥用。”
“不至於吧?我從來沒聽說裴老師身邊有別的人,這是頭一個呢。而且你沒聽說裴老師要辦經紀公司培植藝人?我敢打賭,打算捧的人就是……”
裡面的人開了水龍頭,水聲淹沒了人聲,剩下的話就聽不見了。
程洛微微低眼,聽出這兩個人的聲音,是節目組另外兩組嘉賓的策劃團隊,坐在桌子下首,也屬於不被人看重的那一批“陪客”。
在席間,這兩人都熱情地跟他喝過酒。
由於這份熱情讓他感到太真誠了,他甚至還想過要客氣點,也回敬他們一下。
程洛扯了扯薄薄的唇,微微自嘲。
在物欲橫流的娛樂圈裡沉浮,大多數人都根據身份不同而戴著真假莫辨的面具,他從前清楚地明白這個道理,現在卻不知怎麽地又犯了糊塗。
他輕輕吸氣,抬起頭,也戴上應該屬於自己的那副面具,抬起腳步,徑自走了進去。
洗手池前的兩人一眼看見他,都趕忙閉了嘴,說話難聽的那個臉色都刷得一下白了,囁嚅著不知道該說點什麽好。
程洛卻權當沒看見他們,徑自繞過盥洗台,走進洗手間裡。
外面的人見他一身沉沉的冷淡氣息,早嚇得魂飛天外,尷尬又驚惶地跑了出去,仿佛看見了自己的職業生涯來到了終點。
程洛再走出來時,四周已經空無一人。
程洛打開水龍頭,低下頭將冰涼的水流潑在臉上。
思緒清明了些許。
他並沒有感到生氣,只有一種“當然會這樣”的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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