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面的話,薑嵐沒能說出口,可賀嘉時明白她想說的是什麽。
無非是,對自己疏於教養,甚至是冷漠寡淡。
她的聲音很弱,聽上去疲憊而痛苦,賀嘉時不敢問薑嵐與爺爺奶奶甚至是父親之間究竟有什麽矛盾,只是,看著母親如此難過,他突然有些過意不去了,連忙說,“媽……您,您別多想,我沒有怪過你,也沒怪過爸。”
薑嵐卻痛苦地搖了一下頭,喃喃說道,“你怪我們也是應該的。錯都是大人犯的,你……你還這麽小,什麽都不知道……你和嘉佳都是無辜的。”
薑嵐說得雲裡霧裡,賀嘉時又向來不知道老一輩的恩怨情仇,只知道他們一定有許多的秘密刻意瞞著自己。
這個秘密,賀嘉佳一定知道,賀嘉木也許知道,唯獨他自己不知道。
過了許久,薑嵐終於抬起頭來,急切而認真地看著賀嘉時,突然說,“你姐姐……你姐姐她不是故意要冷落你的。你們是親人,是一家人,你別怪她,行麽?”
賀嘉時的心臟不由得顫了兩下,他說,“我……我從來沒怪過她。”
薑嵐這才放下心來,稍稍扯了扯嘴角,“我這輩子,跟他們老賀家也就這樣了,你跟嘉佳、嘉木,還有周宇,以後好好相處,互相扶持。”
賀嘉時覺得古怪,今晚的薑嵐實在太不對勁了。
薑嵐一向對賀嘉時很冷漠,甚至幾次因為賀嘉時的事情與老爺子、老太太公然爭執,可自打賀嘉時來了N市以後,薑嵐卻比以前改觀了不少。
相較於賀軍的不聞不問,反而是薑嵐會主動給他生活費、或是買些吃的用的放在他桌子上。
賀嘉時想,母親對自己大概還是有感情的。
他忍不住問道,“媽,是不是家裡出什麽事了?”
薑嵐連忙搖搖頭,“沒有,沒有,家裡的這些破事你都不用管,你就隻管好好學你的習,以後去北京、去上海,去念個好大學,別再來咱們這小地方了。”
說著,她站起身來,從包裡拿出個本子,“趙老師在家長會上講的,我都記下來了。”
賀嘉時接過薑嵐遞來的本子,隨手翻了兩下,上面密密麻麻地寫著這次的考情分析。
他不由得有點感動。
薑嵐有點緊張,逃似地說,“我……明天還有幾台手術,我先……回屋休息了。”
賀嘉時不敢再再問,生怕觸怒薑嵐,讓他們剛剛緩和的關系回到原點,他也不想再問了:他看得出薑嵐今晚究竟有多痛苦。
於是,賀嘉時也站起來,對自己的母親說,“晚安。”
第33章
自從家長會結束後,賀嘉時一連一個星期都沒見過薑嵐,他覺得有些古怪,本想發條信息問問自己的母親究竟是怎麽回事,可卻又不知該說什麽。
他幾次在家裡撞見賀軍,可每當他問起母親的情況,賀軍卻總說,“大人的事兒,你別管”。
賀嘉時滿腹疑慮,隱隱覺得有什麽事情發生,等到周五,就連賀嘉佳也沒回家。
賀嘉時終於坐不住了,他打通了薑嵐的電話,明明提前在心中打好了草稿,可電話剛一接起,聽到薑嵐的聲音後,他就突然什麽都記不起來了。
兩個人沉默了幾秒鍾,還是薑嵐先開了口,“嘉時,一直不知道怎麽跟你講……”
電光石火間,賀嘉時突然明白了薑嵐接下來要說什麽。
或許是第一次聽到薑嵐的歎息時,或許是在她疲憊而困倦的眼神中,他早就隱隱的感知到了這些端倪。
如今,所有的線索終於匯聚在一起。
薑嵐的聲音裡有種前所未有的輕快,可賀嘉時感受得到,她一定是無比堅定的,“我跟你爸已經在協議離婚了,以後嘉佳和我就不回去了,你跟著你爸,好好的學習,以後去大城市,念個好大學。”
在家庭生活中,賀嘉時是敏感的,也唯有敏感,他才能勉強找準自己在家裡的位置。他意識到了薑嵐與賀軍之間積重難返的問題,卻無法預知這場分離。
賀嘉時不記得自己究竟與薑嵐說了些什麽,等掛斷電話後,他仍是恍恍惚惚。
他與薑嵐感情不深,尤其是未來到N市的那些年,薑嵐對他的態度不可謂不冷漠。
在他幾乎要完全忘記的小時候,每當他看著別的小朋友撲進媽媽的懷裡時,總羨慕極了,他哭過、鬧過,電話裡撕心裂肺地喊過,可薑嵐卻從沒為他破過例,無論他怎麽思念,怎麽憤怒,薑嵐總會說,“工作忙、走不開、等放了假就回去。”
賀軍偶爾會哄他幾句,卻也很快就掛了,對一個三四歲的孩子來說,都是徒勞無用的。
爺爺奶奶年紀大了,管不了他,任憑他哭鬧,而賀照有時看不下去了,就會抱著他哄,對他說,媽媽是市醫院的外科大夫,病人們也一樣需要她。
那時候,每當賀照抱著他如此安慰,賀嘉時總能很快的安靜下來:在他心裡,他的母親是位認真負責、救死扶傷的大夫,他不該拖了母親的後腿。
後來,賀嘉時漸漸大了,他不再哭鬧,也不再吵著要跟父母打電話,於是,他在整個家裡,就仿佛隱形了一般,沒人提起他,也沒人在乎他,就連姑姑,也不常來家裡了。
再後來,他上了小學,念了初中,他未曾與父母建立起親密的紐帶,不過,似乎也不再需要了。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