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們住的地方位置好,尚有幾個大超市沒關門,賀嘉時買了好些蔬菜和酒肉,最後又買好了餃子皮,這才回家去。
他做了道芹菜炒肉,又做了道乾煸牛肉,端上桌來,對秦言說,“來,吃點東西。”
賀嘉時的廚藝不賴,不過,秦言卻沒什麽胃口。
他與秦建國鬧了那麽一場,實在撕心裂肺,肝腸寸斷,鬧完吵完,又緊趕著回N市,舟車勞頓不說,下了高鐵,單是站在馬路上打車就打了半個小時,吸了一肚子的冷氣,胃裡著實難受。
可他不願讓賀嘉時的工夫白費,勉強吃了幾口,而後便低下頭去,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賀嘉時知他不舒服,沒勸他,只是起身給他倒了杯熱水,讓他慢慢喝。
賀嘉時打開瓶青啤,自己對著瓶子“咕咚”、“咕咚”喝了一整瓶。
秦言愣了一下,剛想讓他別喝那麽多,可賀嘉時卻又打開一瓶啤酒,“兩口便又喝了大半。
秦言叫了他一聲,“賀嘉時,你喝這麽快幹什麽?”
賀嘉時用手撐著額頭,表情看上去有些難過,他用一種極其複雜的眼神望著秦言,過了幾秒鍾,才說,“我……我心裡很不舒服。”
說完這話,連賀嘉時自己都覺得不合時宜。
秦言此時,想必是跟難過吧。
那麽自己又哪裡有立場說自己難過呢?
秦言卻馬上理解了賀嘉時的意思,他沉默了片刻,緩緩說,“其實……我這個爹,有也早就當做沒有了。跟他吵架時,我心裡的確很難受,也很失望,不過現在想想,也沒什麽的。”
他的眼神變得溫柔而堅定,反而安慰起賀嘉時來,“嘉時,這些事情,我接受了,也只能接受。你也別太難過。”
賀嘉時覺得自己簡直太沒用了,非但沒有了解到秦言的痛苦與糾結,事到如今,竟還需要秦言來安慰。
他搖搖頭,眼睛裡爬滿了紅血絲,“我……是我不好。”
秦言垂著頭,說,“不,不是你不好。是我瞞著你的。其實我……我根本不想讓你知道這些事。”說著,秦言自嘲地笑笑。
賀嘉時張開嘴,他沒想到秦言會這樣說,頓時有些驚訝,“你……”
“我不想讓你知道我的親生父親是這樣一個人,婚內出軌、妻子去世不到一個月就日日在別人床上鬼混……”
“不想讓你知道他在我中考前就搞大了別人的肚子,不想讓你知道我媽那麽要強、那麽嚴苛的一個人,竟然有個這樣下作的丈夫……她竟然跟這樣的人過了一輩子……”
“她竟然這麽可憐。”
陶英是個對自己和家人都有著極高標準的人,她還健康時,秦建國在她的施壓下,只能勤勉工作,斷然不敢做出這等卑鄙齷齪的勾當。而陶英得病後,終於管教不了自己的丈夫,而秦建國則迅速的腐蝕、墮落。
秦言心裡清楚,其實早在母親尚未去世前,秦建國就已經跟黎娟混在了一起。
被親生兒子撞破了自己的醜聞後,秦建國只是短暫地愧疚了兩天,而後,很快就變本加厲起來。不僅如此,秦建國對秦言的情感也愈加複雜:他自然愛著自己的獨子,可秦言卻偏偏看到了他最尷尬的秘密,他既覺得愧疚難堪,又覺得憤恨不已。
秦建國打從心底裡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在私底下其實再正常不過,往日他懼於陶英的嚴肅,不敢太過放肆,不能將這些本性擺在明面上。可誰知秦言卻偏偏窺探到了他最見不得人的秘密。
從那以後,秦建國對秦言就更加的不聞不問起來,甚至連醫院都不常去了。
陶英那時候流連病榻,已經站不起來了,可她的意識卻很清醒,他早看透了自己丈夫是個怎樣齷齪下流又懦弱無恥的貨色,坐著輪椅,勉強與秦言一起辦了房屋過戶,把N市那套房子留給了自己唯一的兒子。
她太怕了,怕秦言失去了母親之後再“失去父親”,怕自己的兒子有了後媽以後就會有個後爹。
她的人沒辦法陪在秦言身邊,多給兒子留點錢財,也算好的。
秦言什麽都懂,他是個早慧的孩子,經此一番更是對夫妻感情看得明明白白,可那時的他又怎能把這一切都告訴賀嘉時?
非但不能告訴,他還要刻意隱瞞。
他不想讓賀嘉時知道自己的父親原來是這個模樣,更不想讓他同情自己的母親。
賀嘉時怔了幾秒,搖搖頭,說,“言言,媽媽不可憐的。媽媽是個優秀的老師,負責的母親,是個非常非常好的人,她雖然沒能活很久,沒能看著你長大成人……可她的人生卻非常有意義、有價值。”
“媽媽一輩子勤勞努力,負責堅強,她影響了那麽多的學生,也影響了你、影響了我,她是個非常非常棒的人。”
“她一點也不可憐。”
在評價陶英時,賀嘉時甚至從未提到過秦建國的名字。
而聽了賀嘉時的這些話,秦言心裡終於舒坦了幾分,他終於明白,脫離了秦建國,陶英的人生雖然短暫,卻也未曾有過汙點。
他點點頭,眼圈不禁紅了,吸吸鼻子,說,“嗯,你說的對。”
賀嘉時走到秦言面前,半蹲下,直視著他的眼睛,認真說,“言言,以後我賺了錢,一定會給乾媽蓋一所學校,至少那些孩子,會永遠記住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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