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得好像他也是這個夏天的一部分。
孟舟疑心這是自己的夢,指尖一動,就想碰碰看,看這夢會不會碎。
卻聽見江星野忽然開腔:“你醒了,能告訴我,外面是什麽樣嗎?”
指尖霎時頓住,孟舟聽話地把視線挪到窗外。
那是一片花海。
萬千花朵,隨風湧起一輪又一輪花的海浪,他們身處其間,被絢麗的浪花簇擁著、推擠著、拍打著,像一艘無處可去的小船,就這麽沉下去,好像也不壞。
“是花,好多花……”孟舟笨拙地說。
多到僅僅是陽光下飛舞的那些,就足以將他們埋葬。
他想把眼前的盛景描述給江星野聽,可出口是如此乾巴,他生平第一次痛恨自己沒有文采也沒有口才,描繪不出眼前這座山間的夏日花園,有多美。
他能感受美,卻無法表達。也許這也是為什麽,他面對江星野也常有失語的感覺。
江星野笑了,他沒有嫌孟舟描述太簡陋,把手臂伸出車窗,去撈那些落花。
花沒撈著,倒有一隻鳳尾蝶,飄飄搖搖地落到他修長的指尖,遲遲不肯離去。
孟舟屏住呼吸。
眼前人、蝴蝶,花,好像是另一個世界的畫面,和他們剛剛駛離的城市無關,和什麽亂七八糟的案子無關,和他這個俗人也無關。
“原來這裡真有一座秘密花園,”孟舟輕聲呢喃,“是屬於你的花園。”
自言自語的低語,似乎還是驚動了那隻鳳尾蝶,它撲扇著翅膀,飛走了。孟舟有些遺憾,覺得自己怪煞風景的。
江星野被他的話逗笑,並沒有很在意蝴蝶飛走了:“哪是我的花園,這是公司的鮮花基地。我們店的花大部分是這裡直送的,少部分從滇省空運。”
孟舟哦了一聲,失望地說:“一瞬間就不浪漫了。”
江星野輕嗤一聲,臉上笑意更深了:“浪漫是人造的概念,花只是長在那兒,天生天養,不為誰開,也不屬於任何人。”
孟舟望著他的臉,下意識脫口而出:“就像你一樣。”
很低的聲音,江星野沒有聽清,便問道:“嗯?就像什麽?”
才問出口,眼皮上忽然濕乎乎地挨了一下。
是嘴唇的質感,溫軟中有些濕潤,一觸即離。孟舟輕輕吻了一下他,吻在他眼睛上,吻走了那半片碎花。
做完這些,孟舟想也不想,砰的一聲踹開車門,嘴裡舌頭還卷著那瓣碎花,慌慌張張地逃了,帶起一陣香風。
江星野愣在原地,半晌回過神來,摸著那被啄吻過的一小塊皮膚,笑得唇角壓不下去。
真是奇怪的人,做都做了,怎麽親一下眼睛,還害羞得跑路了?
太可愛了吧。
他們出發得早,車程雖然長,到達這座山時也不過是上午九點多,酷熱尚未統治世界,是夏日最舒服的時間段之一。
光線柔和淺淡,花上面的露水都還沒來得及蒸發乾淨,空氣是山裡特有的清冽味道,再和花香拌勻,好聞得根本舍不得離開。
孟舟一開始在跑,聞著清新空氣,賞花逗鳥,越跑越慢,變成了走。這片花田中間只有一條道,江星野不會走錯,但跑快了怕瞎子趕不上他。
這樣的美景,也不適合匆匆跑過。
身後盲杖點地的聲音不急不徐地接近,直到屁股被盲杖戳了一戳,孟舟停下了腳步。
“哎……”江星野長歎一聲,“誰那麽可惡啊,竟然把我一個殘疾人丟車裡,有沒有一點公德心啊?”
孟舟既不轉身,也不回頭,正氣凜然地說:“誰那麽流氓啊,拿根棍子戳人屁股,有沒有一點羞恥心啊?”
江星野抿了抿上翹的嘴角,偷親就跑的人確實比自己更有羞恥心。
“哦,原來那是孟先生的屁股啊,原諒我有眼無珠。”他十分抱歉地扯著淡,手一扯,就要把盲杖收回來,卻沒能扯回來。
盲杖那端正牢牢握在孟舟手裡。
“還用什麽導盲杖,這裡不是有個公德心爆棚的人,給你做現成的領路人?”孟舟霸氣地往前一指,“握好了,咱們出發。”
沒等江星野反應過來,孟舟已經踏步向前,拉著那根盲杖,自覺當起了導盲犬。
二人一前一後,在花花世界裡前行。
江星野的笑意凝在臉上,如果永遠走不出這片花海,該多好。
“姓秦的和他那個司機呢?”孟舟慢慢走著,感受掌間盲杖傳來的動靜,是另一個人的重量,“怎麽我一醒,人都跑光了?”
江星野歪頭納悶:“不在不是更好?”
孟舟咬了咬牙:“……瞎子,我問你正經的。”
江星野腳步一頓,捧著心口,眉毛一擰,心痛得似乎就要摔倒:“你竟然叫我瞎子。”
“瞎子瞎子瞎子,”孟舟才不信他會受傷,一疊聲叫了個夠,腳步卻隨江星野停了下來,“就叫了,怎麽了?”
“好狗不亂叫,你這樣鬧,我會想起昨天的,”江星野幽幽歎息,“現在這裡沒有別人,你最好不要惹我,因為我也不知道瞎子會乾出什麽事來。”
話沒說透,孟舟卻已經條件反射想起昨天的樓梯間,悶熱,親吻,窒息,手指,脹痛和釋放。
他的喉結滾了滾,昨天太倉促,那種半途而廢的感覺,太不爽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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