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驍把雷克薩斯開進汽車旅館的院子裡,才粗粗打量起來,這院子裡有一棟二層小樓,一個菜圃,越過菜圃,可以看到一個冒著臭氣的雞舍。二層小樓的門是緊閉著的。魏驍把頭從車窗裡探出來,朝屋裡喊了聲,“老板!老板!住店。”
魏驍從車裡出來,院子裡的狗一邊狂吠著,一邊拚命朝他撲,看上去,像是下一秒就要爭破牢籠了。魏驍在黑暗中與這狗對視了幾秒,喉嚨裡發出幾聲譏諷。
他是狼,哪裡會怕隻惡犬。
念中學那會兒,魏驍整日與周景辭一起,若是路上遇到隻流浪狗,周景辭則會露出十足的怯意,抓住魏驍的袖子,人也整個往魏驍身後縮。
魏驍那時雖不懂自己對周景辭的感情,卻已然將他收入自己的“羽翼”之下,像個大男人一樣,牽著周景辭的手,護在他前面,說,“別怕,景辭。”
魏驍點了根煙,深深吸了一口,隨即將口中的煙霧連帶著心中的濁氣,統統吐了出來。
屋裡不一會兒就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緊接著,走廊上暗黃的燈泡也亮了起來,一個老丈趿拉著拖鞋,披了件棉衣,朝門外走來。
魏驍鎖了車,見男人出來,說,“老丈,在您這兒住一晚。”
這老丈雖一輩子憋在鎮子裡,卻搭眼一看就知魏驍非富即貴,連忙迎上來,說,“外面兒冷,你快進來。”
這老丈看碟下菜,魏驍問他多少錢一晚,他張口就說一百二。魏驍穿過破破爛爛的走廊,來到房間,嗅著滿屋的霉味兒,只能認栽。
魏驍住慣了星級酒店,嫌棄屋裡的床單發黃,隻脫了西裝外套,就著襯衣躺在床上。他今天開了一路的車,沒看手機,現在打開,才發現湧進了好些未接來電。有周景辭打來的,也有方宇的,還有好多條信息,他一條都不想看,隨手把手機丟在了一邊。
第二天一早,魏驍就被院子裡的狗和雞吵起來了,店家的孫子更是一會兒不停地在家裡“咣當咣當”,拖著個馬扎走來走去。
他皺著眉頭,簡單洗漱一番,卻沒找到梳子,頂著頭上的雞窩走到院子裡。他沒帶什麽行李,付了錢就準備繼續一路向南,誰知上了車,轉了鑰匙,發動機的聲音卻全然不同往時。他喜歡車,對車也少有研究,抿著嘴又試了幾下,確定這車的啟動馬達壞了。
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裡,魏驍又嘗試了幾次,直到太陽升到頭頂,他才徹底放棄。看樣子,非得找個拖車公司來不可了。
他氣急,使出全力揣了車軲轆一下,問那老丈附近有沒有什麽汽修公司,老丈卻只是支支吾吾,說不清楚。魏驍沒工夫搭理這老頭的花花心思,自己拿出手機來查,最近的,也有三個小時的路程。
今天肯定是走不了了,魏驍尋思著,倒不如四處逛逛,權當散心了。反正自己此行也沒什麽目標,走到哪算哪唄。
魏驍剛剛已經退了房,如今連車都開不走,他黑著臉留下了五百塊錢,說,“這車先放你這兒。”
臨走前,魏驍的手機又響了,仍是周景辭打來的。備注上的“寶貝”晃得他眼疼,心一橫,直接將手機關了機。
魏驍沿著省道走走停停。不遠處,看到了一座山,不算矮,似乎有些來頭。魏驍有意去山上逛逛,不過一會兒,就看到了城際公交。魏驍揮了揮手,上車後,問售票員,“那邊兒的山叫什麽?”
售票員一看他就知不是本地人,“那邊兒是青芒山,想去那兒得先到青芒村,二十塊錢。”
魏驍聳聳肩,懶得與他計較有沒有騙自己,將二十塊的紙幣交給售票員,到最裡面尋了個座位。
太陽毒得刺眼,不過一會兒就烤得魏驍昏昏欲睡。他迷瞪了一會兒,混沌中,盡是周景辭的身影與聲音,而後,一幕幕皆化成了臨別前,周景辭那傷心一絕的最後一眼。
魏驍一下就從半夢半醒的狀態中清醒過來,他甩了幾下頭,強迫自己不去想這些。他眺望窗外,隻覺得自己活得可悲。
城際公交破破爛爛,到處都漏風,跑起來一喘一喘的。索性車上人不多,不算擁擠,大多都在臨近的鎮子下車了,到了青芒村,就只剩下了魏驍一人。
他一邊踢著地上的石子兒,一邊四處觀望。這山光禿禿的,實在稱不上蔥鬱,就算是到了七八月份,估計也只有稀稀疏疏的幾棵樹罷了。不過也聊勝於無。他七拐八拐繞到了山腳下。
這山不小,從山腳細細看上去,半山腰還有處田,只不過現在是初春,還沒種什麽莊稼。
魏驍沿著村民踩出來的土路,往山頂走,一路上,看到幾棵蘋果樹,上面還結了青色的果子。魏驍順手摘下來一個,沒熟,又苦又澀。他將果子丟在地上,突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與周景辭剛念大學那會兒,約好了十一國慶節一起爬泰山。當年的自己也是像現在這樣,好好的路不走,偏要另尋蹊徑。周景辭最講究顏面,自然不跟他一起鬧,他倆就定好,誰先爬上玉皇頂,就算誰贏了。
魏驍那時候體格壯,又愛爬山,跟猴似得,一會兒就竄得沒影了。周景辭急得在後面喊,“魏驍!你小心點!魏驍!”
魏驍明明聽見了,卻偏偏不理他,故意要讓周景辭擔心似的。
都是年輕氣盛的小夥子,周景辭也加了把勁兒,從南天門穿過天街、繞過碧霞祠,拾階而上,略過唐摩崖石刻,最後到達玉皇頂,總共只花了二十分鍾,而他抬眼一看,卻發現魏驍已經坐在懸崖邊兒的巨石之上,正朝自己笑呢。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