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景辭知道,魏驍心裡一直對李嵐夫妻有愧。在魏驍眼裡,若不是他自己,周景辭是斷然不會走這樣一條路的。
周景辭拗不過他,索性與他一起跪下,李嵐這才急了眼,“大過年的,你們這是存心給我添堵呢?”
周景辭繃著張臉,抿著嘴一言不發。
李嵐夫妻再不待見魏驍,可奈何自己兒子喜歡,分不了,離不開,到最後,終於松動了,讓他倆起來一起吃頓團圓飯。
自那以後,魏驍才得了周父周母的首肯,從此方能踏進周家的大門。
想到這些陳年往事,周景辭的心拔涼拔涼的,這些年來,魏驍對他們倆不可謂不殷勤,甚至在心底裡早已把他們當做自己的生身父母,可這些真心實意的好,落在他們二老眼裡,依舊是不可承受的恥辱,他鼻子一酸,“媽,你這說得什麽話?什麽叫守寡?你想他死啊!”
李嵐自知口誤,她最要臉面,“呸呸呸”了幾聲,“誰要他死了,他是死是活是警察的事兒,怎麽就叫我想他死了?”
周景辭又歎了口氣,“媽,我很多年前就跟你說過了,我這輩子隻跟他一個人好。”
“他失蹤,是我在家裡等著他,他死了,那就是他在陰曹地府等著我了。”
李嵐的氣又上來了,“——你這孩子!”
周景辭沒再忍耐,直接打斷了自己母親的教訓,“媽,我前天忙公司的事兒,一夜沒睡,昨天在警察局被審了一整天,我想再睡一會兒。”
李嵐最看不慣他們這些市儈商人的做派,都六點鍾了,不工作不搞學問也就罷了,竟然還說要睡覺,她氣不打一處來,陰陽怪氣地說,“好,你睡,你這就睡。”
周景辭頭疼欲裂,他無力照顧母親的情緒,掛下電話後,心臟劇烈地跳動著,幾乎要從胸間掙脫出來。他翻來覆去的,卻再也睡不著了,睜著眼從沙發上待到天明。
第23章
青芒村不大,三四千人口,早些年靠山吃山,不少村民靠開采石頭為生,後來這行當漸漸沒落了,忙活一整年也賺不到多少錢,因此村裡的年輕人大多去南方打工,只剩下些婦孺兒童,靠著幾分薄地營生。
來來往往的,不過幾百戶人家,阿周記性好,沒過多久常見的鄰裡左右就都認全了,只不過他不愛說話,又長了張暴戾恣睢的臉,有人來買東西了,他也只是悶著頭拿給人家,再悶著頭收錢。
吳爺爺總說他,“你多說說話,別隻低著頭乾活。”
並非阿周不願意與人講話,只是他實在不知道該說些什麽。他已經在吳爺爺家住了一個多月了,對這裡的一切卻還是格格不入。有時聽著村婦孩提在鋪子旁邊嘰嘰喳喳討論著自己的事情,他隻覺得煩躁異常,心裡的火蹭蹭地往外冒著。他面相凶,生得又高壯健碩,脾氣亦不算多好,臉一沉,有時連吳翼都嚇一跳。
阿周對吳翼算不上太熱絡,唯獨對吳爺爺很敬重,可吳翼卻很喜歡他,整天黏在他身邊,就連阿周喂雞種菜時,吳翼都要在院子裡看著。
吳翼生性活潑開朗,又是最快活無畏的年紀,走路一蹦一蹦的,跟在阿周後面,像個小彈簧一樣。
拋去吳爺爺對自己救命的恩情,阿周算不上有多喜歡吳翼,覺得他太過活躍,片刻都不安靜,可慢慢接觸久了,阿周才慢慢發現了吳翼的可愛之處,有這麽個小蜜蜂圍在自己身邊,感覺倒也不賴。
鄰裡大多不喜歡阿周,一來覺得他是個連身份都沒有的異鄉人,二來又覺得他生得高壯,將近一米九的個子,白色的汗衫箍在肌肉上,還整日拉著臉,一副不苟言笑的樣子,看上去就不是什麽好人。甚至有人私下裡嘀咕,說他準是在外面混黑社會的,犯了事兒才躲到這裡來。
這話阿周也聽著過幾次。他自己倒是沒放在心上,隻肖得冷冷地看那些人一眼,人們就紛紛閉嘴不敢講話了。反正阿周左右都想不起來前塵往事,沒準兒自個真是個黑社會也未嘗可知。可吳翼聽了這些沒由來的編排卻“蹭”地一下跳了起來,朝那些長舌婦說,“你們瞎說!周大哥才不是那樣的人!”
吳翼不許旁人說阿周一句不好,他對阿周的崇拜滿滿都寫在了眼裡。
吳翼趴在桌子上,一邊朝阿周眨著眼睛,一邊說,“你以前一定是城裡人,做大事情的。”
阿周怔了一下,腦海中閃過幾個片段,有寬敞明亮的別墅,精致昂貴的食物,還有腦海中不停跳出的會議、爭執、合同,可等他細細去想,卻又什麽思緒都抓不到。他攤了攤手,沒把吳翼的話放在心上,“不知道,也許吧。”
吳翼討了個沒趣,也不生氣,只是繼續盯著阿周看。
吳翼時常覺得無聊了,就會與阿周談天說地,都是些沒用的話,可這十七歲的少年卻偏偏喜歡。他幾次問起阿周,覺得自己以前是做什麽的。阿周隻抬頭看了他一眼,說,“不知道。”
吳翼撇撇嘴,不知道不知道,成天都是不知道。吳翼氣他的態度,扭過頭去生悶氣,可隻過了一會兒,便又忍不住了,拽住阿周自說自話,“說不定你以前也是開店的,在大城市開店,要不然怎麽懂這麽多?”
阿周輕輕扯了兩下嘴角,不置可否,吳翼又看了他幾眼,說,“不管你是幹什麽的,反正你肯定是個好人。”
阿周皺了皺眉頭,他一邊摸著吳翼的腦袋,一邊悠悠地認真說道,“那可不一定,說不定啊,我真是乾黑社會的。”阿周知道自己脾氣不好,這一個多月以來對待吳家爺孫的好態度,純粹是感念救命之恩、如今又寄人籬下。以他自己的性子,就算以前乾點什麽打架鬥毆的勾當,倒也說得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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