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和勉強抬起頭看他。
陳遠頓了頓,說,“越和,我知道說什麽都沒用,但我真的從沒想過要背叛你、離開你。”
李越和自然知道陳遠是愛他的,也知道陳遠對他們的家庭有多麽重視、多麽珍惜。那些歲月中開出的花朵絕非偽飾,可冰天雪地裡的枯萎同樣是天理之道。
他從未懷疑過陳遠的品質和真誠,就像他篤定陳遠對他的愛。
他不明白,從孩提時代便不明白,一路求索,一路體驗,一直到四十多歲了,卻還是不明白。
他不明白為什麽深愛自己的愛人會突然變心,不明白為什麽明明從沒想過背叛的戀人會被年輕鮮活的肉體迷了心竅,不明白這場荒唐到底是因為自己在愛情裡實在太過惡劣又實在太過愚笨,還是因為人性本就如此。
“剛認識他時,在橫店。我沒有想過太多,隻覺得那麽小一個孩子,比小越也大不了多少,一個人在那兒漂泊。明明台詞都沒一句,卻眼巴巴的看著導演跟演員說戲,一個人在那裡練台詞練動作。那時我就單純的覺得,他是個好苗子,在娛樂圈一定能走的很遠。”
李越和點點頭,他從不覺得陳遠是主動招蜂引蝶之人,便更加覺得荒謬。
“我把他帶到樂音,便隻當他是個需要提攜的小朋友。直到後來,花旗獎那天,我喝醉了,在廁所吐的一塌糊塗,他走進來,喂我喝水,幫我擦臉,我恍恍惚惚的,覺得不真切。”
李越和的眼裡噙著淚,眼前是陳遠將盛澤護在大衣時的模樣,耳邊是那夜簌簌的雨聲摻著人聲嘈雜,心裡是陳遠一個人在客廳坐了一整夜的尷尬。
“那時我才第一次以男人的眼光,發現他竟是這麽好看。我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不放在心上。現在想來,大多是自欺欺人吧。”
陳遠自嘲的笑了笑,他抬起眼睛,看到的是含著淚水的愛人。他沒辦法得到消除記憶的藥水,消除李越和的那些痛苦,也一並消除自己的。所以他只能面對。
“後來,他邀請我一起看電影,我本沒想答應。你說要加班,那一刻不知怎麽的,我心裡很空,也很浮,便接受了他的邀請。”
李越和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本就單薄的身軀在黑夜裡微微顫抖。
陳遠伸手去撫摸他的額頭,卻被下意識的避開。
“越和······”
李越和的聲音有些尖銳,“接著說。”
“後來,我帶他和一個隨行助理一起去上海,半夜他敲門,我那時剛洗完澡,還披著浴袍。他對我說,說要我跟他試試。”
李越和抬起眼睛,兩個眸子一錯不錯的盯著他。
他低下頭,用力吞咽了一下,“我說我有愛人,有家庭,有孩子,我說這件事可以當做沒發生過。可他跑過來親我。”
陳遠用力甩了甩頭,似在擺脫痛苦,又似在擺脫羞辱。“我把他推開,然後不知怎麽的,撕扯中,他扯掉了我身上的浴袍。”
李越和眼裡的淚終於奔湧而下,明明早已看出的故事,卻偏偏自虐般計較這些細枝末節。
“他把我,含住······我心裡很慌張,也很激動。我把他推開,心裡很亂,在浴缸裡泡了好久的涼水澡。”
他捧住李越和的臉,眉毛緊緊皺著,眼中滿是愧疚和憐惜,低聲說,“越和,我那時很難受,這麽多年,我一直以為只有你才會讓我心動的。我一直以為,自己和那些三心二意、朝秦暮楚之人是不同的。到頭來才發現,原來自己跟他們,竟也沒什麽兩樣。我心裡太亂了,手機一直放在那裡。我是真的不知道,我爸竟然病倒了。勞累你,為我奔波。”
李越和搖了搖頭,“阿遠,我跟你在一起一天,便會一天把他們當做生身父母,我從來沒因為照顧他們而抱怨過你一句。”
陳遠把李越和抱在懷裡,低聲說,“是,你沒有抱怨過。可我真的很痛恨,把一切的包袱和麻煩都丟給了你。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越和,我從來從來沒有想過要背叛你,背叛我們的家,更不願意做出一丁點傷害你的事情。可這一切發生的太快了,我又太過蠢頓,以至於到了最後,我還覺得那是一場不真實的夢。”
李越和在他肩膀上找了個支撐,才漸漸緩和了心情,“你心裡愛過他嗎?”
陳遠乾脆利落的說,“沒有,從來沒有愛過他,哥哥,我隻愛你。”
李越和微微推開陳遠的肩頭,審視的看著他,說,“這些年,從剛在一起,到現在,你有沒有哪一刻,想過離開我、放棄我?”
陳遠搖搖頭,認真的說,“沒有,一秒鍾都不曾有過。”
李越和突然用手遮住眼睛,他發出無法忍耐的哽咽,陳遠輕輕將他摟回到懷裡,反覆拍著他的後背,親吻他的發絲。李越和如同一隻受盡委屈的小獸,終於回到了最為溫暖安全的洞穴之中。
陳遠幾乎沒見過李越和在清醒時落淚,更遑論如此劇烈的宣泄。他隻得小心翼翼地哄著,口中反反覆複說著對不起,卻隻換來懷中的人不曾中斷的哭泣。
他又是心疼,又是害怕,笨拙的口不斷尋著句子,一會兒說仔細別哭腫了眼睛,一會兒又說寶貝你打我好不好?
他無計可施,一籌莫展,隻得讓淚水在他心裡刺出一道又一道的疼痛。他心中生出一股股無處釋放的痛苦,而人類一切的痛苦都源於對自己無能的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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