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的燈光照到陳越的臥室裡,陳遠看到兒子的睫毛還帶著濕潤,堪堪黏在一起。他默默爬上兒子的床,脫下自己的鞋子,將陳越摟在懷裡。陳越一晚上睡得極不安穩,幾次帶著哭腔叫著媽媽。
陳遠看著天花板,淚水沾濕了枕巾。這一刻,他突然想起花旗獎那天,自己晚歸的那個晚上,李越和是懷著怎樣的愛意,在漫天的雨水中驅車兩個小時跨越了整個北京城區去接他,又是懷著怎樣的委屈和尷尬,看到他將盛澤護在懷裡。然後帶著滿心的失落與難過,一個人回到家裡。
他突然理解了那晚李越和為什麽要忍著腰酸背痛在這間屋子裡躺了一整個晚上,那是徹骨的寒冷和由內而外的恐懼。
電光石火間,他又想起那夜自己在沙發上坐了一晚。他無法設想,一直清醒著的,本就心痛如絞的李越和,在小越的臥房裡情何以堪。
點點滴滴在他腦中不斷的回旋,這些日子以來所有的莫名其妙都有了解釋。
他終於明白李越和對他的不舍與依賴,卻已然將他失去。
他好後悔,後悔沒能及時與他人劃清界限,後悔沒能多注意一點戀人的情緒,後悔沒將自己深藏多年的懼怕與情緒早些和盤托出,後悔選擇用愛蒙蔽他二人之間由來已久的問題。
他好恨自己,恨自己明明這樣的愛著李越和,卻偏偏一次次做出傷害他的事情;恨自己明明如此在意這個家,卻親手將他撕碎。
他知道悔恨在此刻都是徒勞,卻又深知,怎樣的悔恨,都是不夠的。
五點半的時候,他摸著黑爬了起來,一夜未睡卻沒有絲毫困意,站在廚房裡尋思著給李越和做點早飯送過去。
他挑了三個土豆兩個胡蘿卜,切成絲,活了麵粉和澱粉,攪在一起。他將面糊攤在電餅鐺上,做了幾個餡餅。他留了幾個在家裡,放在餐桌上,剩下的三個裝在了餐盒裡。
天還未亮,路上的早點鋪子和早市都還沒有人,只有稀稀兩兩下夜班的年輕人拖著疲憊的身影。
陳遠端著飯盒,踱到車裡,便往西山趕。
車抵達李越和那套西山別墅時,陳遠思慮了很久,還是沒自作主張的輸了密碼進去。
他端著飯盒,猶如一個等待放學鈴聲的小學生,翹首期待著歸程。
外面的風是那麽刺骨,屋裡的那盞柔和的燈卻始終未曾亮起。
他想,這樣也很好,至少他可以告訴自己,戀人在溫暖的屋內睡得安穩。
直到寂靜的別墅區駛出一輛又一輛豪車,直到日上三竿,他也沒等到這扇門打開。
年輕時,李越和的作息極不規律,連軸工作四十個小時然後捂著被子悶頭睡上一天一夜是常有的,直到他跟陳遠住在一起,直到他有了孩子有了家,他才學著愛惜身體。
可如今他重新恢復單身,陳遠能想象到李越和大概率會一夜不眠然後大睡一整天。可他心中仍舊帶著希冀,他希望他的哥哥能在清晨吃上熱湯熱飯,他希望他的哥哥一打開門便能看到自己的一顆真心。
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也是這樣帶著宿命般的虔誠為李越和準備了一次又一次的早飯。那時他甚至沒想過他倆能在一起,僅僅是見他一面,或看他吃上口熱飯,就已經心滿意足了。
在這一點上,他從來沒有變過分毫。
陳遠在外面等了好久,直到下午五點時,這扇門才被他的主人打開。
兩個人對視了幾秒,都有幾分驚詫。
“什麽時候來的。”李越和的聲音帶著煙酒漂染過的嘶啞,像根利劍剮蹭著陳遠的心。他果真沒好好照顧自己,陳遠默默想著。
陳遠有些難為情。他不想讓李越和覺得自己是在演苦肉計。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也不懂的自己在李越和的門前乾坐一整天意義在於什麽,更何況他還是有密碼的那個人,他大可以直接進去的。
“六點多到的。”陳遠還是如實說。無論如何,他都不願對愛人撒謊。
李越和原本垂著的手似有還無的動了一下,似是想輕輕描摹陳遠鐵青的黑眼圈,又似乎是想摸摸他帶著凌亂的發絲。
陳遠向來注重形象,哪怕是在家裡也要把自己打理的妥妥帖帖,十幾年裡,李越和幾乎從未見過他這般落魄的模樣。
李越和皺著眉頭,盯著他看了片刻,聲音更加的喑啞,“怎麽不進來。凍著了,凍著了難道要你媽照顧小越麽。”
陳遠眼裡掛著淚,把手中的餐盒塞到李越和的手中,低聲說,“我想著,若是你出來的早些,我還能給你送上口熱飯。你留著吧,晚上餓了熱熱就能吃。”
這餐盒此刻變得千斤重,讓李越和收不得,更扔不得。
最後他還是把餐盒推給了陳遠,說,“陳遠,你別這樣了。我不缺人照顧。”
陳遠麻木的接過自己的餐盒,想起曾經那一個個被李越和丟棄在垃圾桶裡的包子和餡餅。可如今,他寧願李越和一如當初那般惡劣,也不遠他滿臉愁容,滿心疲憊的對自己說:陳遠,別這樣了。
他看著李越和的背影逐漸消失在眼前,那是他怎麽也抓不住的,不變的月光。
第三十四章
陳遠回到家時,陳母剛剛把飯菜收拾了去,陳越和陳父還坐在餐桌前未回臥室。
往日的溫馨氛圍在兩天之內消失的無影無蹤,只剩下人心自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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