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恪如今年近三十,而立之年,曾經如影隨形的陰鷙冷漠似乎已不見蹤跡,池燦自私懷念的那樣的曾經幸好一去不複返,動蕩、扭曲、荒蕪或血腥的字眼都被掩埋在了時間長河裡。
再看時,世俗標準下他該有的好像都已有了,也為池燦搭建了一個令人羨慕的未來。
李景恪本該過這樣的快意人生,沉穩而銳利。
池燦眼睛低垂看著地,扯扯嘴角,開口說:“他以前可沒錢,一天算上坐車給我的零花錢才五塊,我那時候當過班裡最後一個交學雜費的人,過的都是苦日子。”
林輝笑笑,看了看池燦,本想再說點什麽寬慰下他,但池燦似乎毫無窘迫和困擾,還能大咧咧笑出來。
緊接著他們隨人流一起按時趕進了大樓,兩人不再閑聊,很快坐電梯去了辦公室跟張老師開早會。
地震報道發出之後,又連著忙了好幾天,池燦終於熬到即將放假的周五。
他嘴邊的小傷口早已結痂,都快好全了,做什麽表情都不會再痛,可自從那天李景恪態度不明面色稍冷地離開後,就再沒有別的動靜了。
池燦越來越笑不出來。
過完中午,他把最新剪完定稿的片子送到新聞部年紀最長的楊老師那兒審片,回來的時候辦公室裡熱熱鬧鬧的,說等下午開完跨部門的大會議,晚上就去聚餐。
別說聚餐,池燦感覺自己連下午開的這個會都熬不過去了,他摟著本子和筆到了樓下會議室門口,心一橫,低頭拿著手機給李景恪發了條信息過去。
因為擔心明知大概率無回復,開會的時候還會揣著手機瞟個不停,池燦摁下了靜音鍵,將手機一直反扣在桌面。到中場休息他才終於放松下來,看手機之前往會議室的透明玻璃外看去,對著綠植發了會兒呆。
外面的辦公室都是招商部的地盤,走廊裡時不時人來人往,顯得比往常熱鬧。
忽然有人進會議室來叫了一個欄目負責人同事出去,似乎是來了客戶需要會面。
池燦沒多注意,轉而拿過手機點開屏幕,再睜開眯縫著的眼——果然什麽也沒有——就算早有心理準備,他一瞬間仍然咬緊了齒列,不明白李景恪怎麽能無動於衷到這個地步,登時泄憤般哐當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一旁在休息的孟新泉聞聲連忙轉頭,問他怎麽了。
“只剩個總結,會就快開完,就要下班了,”孟新泉以為他開會開得不耐煩了,安慰道,“下班咱們去外面吃飯聚餐,很快就解放了!”
林輝這會兒倒是和池燦一樣也看著玻璃牆外,嘀咕道:“招商主任、製片主任也都在外面誒,聽他們說今年有個新欄目招商特別好,好多個合作方來著……”
外面確實來了烏泱烏泱一大堆人,黑色衣服居多,來來去去甚至有點晃眼睛。
池燦站起來後就沒聲了,人也沒動——他在那堆人裡猝不及防看見了正和人說話的李景恪。
能在台裡碰見李景恪並不令人意外,卻很需要運氣。
李景恪個子很高,如果時時都站得筆挺,和人交流時就會顯得尤為盛氣凌人,池燦喜歡看他出於禮貌側耳聽人講話的樣子。
或者說太久沒回來見到李景恪了,他的眼睛從始至終根本移不開。
李景恪好像注意到了這邊的可視會議室,很快抬眼看了過來,隔著那扇玻璃遠遠和池燦對視一眼。卻轉瞬即逝。
那邊的隨行接待人員擁上來擋在了前面,李景恪跟著他們和台裡領導一起進到對面辦公室裡,池燦這邊的會議剛好也要再度繼續。
林輝坐著,視線被花卉遮擋;孟新泉後知後覺轉身好奇地瞧了半天,卻什麽人也沒看見,連忙扯著池燦坐下,說要開會了。
後半程會議短了很多,旅發會在即,其他部門都已經忙了很久,新聞部也需要著手準備選題進行跟蹤報道。但池燦坐回來後有些走神,邊記著筆記邊偶爾往後看一眼,耳朵聽著外面的動靜。
等到會議終於散場,李景恪他們似乎還沒從辦公室裡出來過。
池燦站起來收著本子,合上筆帽,讓林輝和孟新泉先走:“我中午把片子拿去給楊老師那裡送審了,想再去看一眼,等會兒我就上來。”
“行,那你別耽誤太久,晚上還一起吃飯呢。”
這次晚上是要跟包括張老師在內的小組領導一塊兒聚餐,池燦就算想推也是不合適的,但他無法就這麽跟著離開,最後就剩他一個人等在大會議室裡。
打掃會議室衛生的同事都已經進來,好奇多問了一句怎麽還不走啊,池燦隻好笑著說就走就走,一出去,直接往那頭的主任辦公室摸去。
他走過辦公室門口,沒什麽理由待在外面,又隻好往回走,來回踱步了兩下。
正當池燦準備放棄、打道回府的時候,前面的那張紅木門轉瞬就開了。一群人接著走出來,又是黑壓壓一片,冷不丁和池燦撞了個正著。
招商部的領導自然不認識剛來的實習生,也沒注意,差不多是擦肩而過,但李景恪認識。
池燦再次和李景恪的目光短暫於空氣中相撞,交匯,再錯開。他直勾勾盯著李景恪跟他們離去的背影,忽然覺得沒意思極了。
走廊裡迅速恢復了冷清,池燦手裡的手機突然叮咚一聲響。
他散會後才開的聲音,心想大抵是微信工作群裡的消息,靠著牆壁垂頭喪氣點開來,呆了一會兒才去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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