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元忙搶過茶杯放到一旁,借著盆裡的冷水給許縉雲衝了衝手背,只是嘴唇就沒辦法了。
他有點無奈,“我尋思這也不是油湯啊,上面還冒著氣呢,你看都不看就往嘴裡灌嗎?你在想啥呢?”
對上萬元關切的目光時,許縉雲猛地轉過頭,像是害怕萬元能看透他心中所想一樣,他下意識抿著嘴唇,好疼啊。
萬元還在絮絮叨叨地跟他說著話,可他一句也聽不進去,他害怕,他害怕他的心思會被萬元發現,等萬元發覺那天,萬元還會像現在一樣對他好嗎?
萬元要是生氣,要是離他而去,他該怎麽辦?連萬元都走了,他還能怎麽辦?許縉雲心裡空落落的。
“我回去了啊。”萬元沒意識到許縉雲在走神,拿起桌上的書往懷裡一揣,“晚點沒事再來。”
許縉雲思緒走了八萬裡,只見萬元攏緊了衣服,他有些茫然地點頭。
等人走了好一陣,他才漸漸回過神,萬元說了什麽,他一句也沒聽進去,他心虛,原來心虛的人會張皇到這種地步。
許縉雲目光一掃,掃到了桌上,他看過的書籍都被他整齊地碼在桌子的右上角,只是最上面一本好像……
許縉雲大驚,手撐著輪椅俯身,抻著身子急切地在桌子上尋找著什麽,他不信邪,忙挪到了桌子旁。
沒有!都沒有!他試圖將每本書都翻開來看,始終沒有找到那本,萬元剛剛明明將書放回到原位的。
許縉雲驟然想起萬元離開的動作,他把那本書給拿走了!
先前答應過張洵借書的,萬元也不知道啥書好,問許縉雲他也不說話,反正許縉雲能看,張老師肯定也會看,萬元這才隨便拿了幾本。
剛進自家院子,隱約聽到了爹在說話,像是還有點生氣,萬元趕忙加快了腳步。
一進屋,姐就坐在一旁,別著臉,默不作聲,萬元老爹臉紅脖子粗,像是氣的。
“怎了?”
萬福安把手裡的煙鬥磕到了桌上,“還不是為了你姐的婚事。”
先前萬元跟許縉雲提過姐姐的事情,許縉雲出過主意,萬元也覺得可行,他以為又是段家鬧上門,便開口道:“實在不行,爹你叫支書出面跟段家說說,支書的面子他們家總要給的吧,讓段老娘別再鬧了。”
這回還真不是段老娘,萬福安繃著一張臉,“我琢磨著還是得給你姐說一門親事。”
“哎,我都說了,我姐有我養著。”
萬福安瞪了萬元一眼,“你那都是氣話,以後等你爹死了,等你成了家,你姐一個姑娘家,還能去哪兒,還能繼續跟你住?總得有個依靠。”
這話多少有點道理,萬元能成為他姐姐依靠,但家裡總得有個男人,有個說話的人,當初金民爹死得早,金民年紀又還小,他娘拉扯幾個娃,別人看他們孤兒寡母的好欺負,連田地都能佔了去也就是金民大了,才沒人敢欺負了。
“你姐也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對,說啥都不肯。”
萬玲先前一直沒吭聲,在這個時候忍不住了,“爹,你別管我了,反正我不嫁。”
“你總得有個原因吧?”
像段家那麽欺負人的,萬福安指定不會讓閨女過去受氣,那好人家也不嫁了嗎?
“我心裡有人了。”萬玲撂下一句話,便從屋裡跑了出去。
留下父子倆面面相覷,萬福安先開口問他兒,“啥時候的事?誰啊?你姐說的是誰啊?”
萬元也一頭霧水,他哪兒知道啊,趕忙追了出去,他姐也沒走遠,就在三岔河邊。
“姐?”
萬元一喊,萬玲就想逃,他趕忙追了上去,擋在他姐前面,“姐,你跑啥啊?誰啊?你早說唄。”
城裡都流行自由戀愛,說媒那一套早就過時了,萬元不覺得有啥丟人的。
這種事情,哪有女方開口的道理,再說了,自己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萬玲看了眼她弟,“我配不上他。”
這話說完,萬元再怎麽問,他姐都不肯再開口,到底是誰啊?
第二天就是趕集的日子,萬元正好把書拿給張洵,學生已經上課了,也就是趁著中午午休,才能見到張洵閑下來。
“張老師,上回你給我要的書。”
張洵沒想到萬元還能記在心上,在這種窮鄉僻壤,書這種東西屬於稀有物資,很難見的。
接過書後,張洵本能地開了一下,那本沒有封面,最破爛的小說就擱在最上面,他一翻,臉色一頓,抬頭看著萬元。
“你啊,不務正業。”
萬元正踢著地上石子,說誰呢,說他啊?萬元指著自己,“我嗎?我怎了?”
“這裡頭都是些。”張洵敲了敲書面,壓低了聲音,“可不是什麽正經東西,你怎學會……”
說到這兒,張洵頓了頓,萬元確實開始識字了,但他識字不多,那會兒讀得懂這些,興許買錯了都不知道。
萬元眨了眨眼睛,視線停留在了那本書上,反應片刻,對所謂的“不正經”心領神會,忙解釋,“這都是我托別人幫忙買的,都是給……”
都是給許縉雲的,許縉雲看了嗎?這本書當初就放在最順手的地方,許縉雲應該不會不知道吧?他也看?他還不聲不響地看?還裝作什麽都不知道?
張洵用書敲了一下萬元的腦袋,拿出老師的做派,“這本我沒收了,學點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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