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沈書意完成當天的暑假作業，練完琴，就騎車去外婆家。

比昨天的時間要晚了一點。

今天練習的是一首新曲子,曲子比較難,沈書意主動加練了一個小時，出門的時間也就遲了。

沈書意騎着車,遠遠的,就看見小家夥坐在屋檐下。

不僅僅是沈書意看見小顧遲,小顧遲也看見了哥哥。

顧遲一直盯着昨天晚上哥哥騎車離開的方向，果然,今天哥哥也是從這邊騎車過來。

“哥哥！”

顧遲開心得不行。

一見到哥哥的身影，就興奮地迎了上去。

在門口就見到小家夥，沈書意也很驚喜。

他按了手刹,一隻腳踩在地上,笑着問朝他跑過來的小家夥,“小遲？你怎麽站門口啊？”

“等哥哥。”

小孩兒脆生生的聲音,令沈書意愣了愣。

沈書意連忙從車上下來，他把自行車停在院門口,拉着小孩兒的手一塊進了院子，“小遲你從幾點開始等的？”

小顧遲歪着腦袋很認真地想了想，搖了搖腦袋,“想不起來了……”

沈書意：“……”

不知道是小孩兒對時間沒概念,還是等了太長時間,所以想不起來了。

希望是前者,要是後者，那得等了多長時間？

注意到小孩兒左手上多了一個手表，粉色的表帶,上面還有一個很可愛的米妮。

是的，上面是個米妮，而不是米奇，米妮的頭發上還戴着紅色的蝴蝶結。

沈書意看了眼小孩兒，小男孩的心思就是這麽捉摸不透。

“好可愛的手表，顧奶奶給你買的啊？”

“你顧爺爺給買的。”

沈東政從屋内走出，告訴外孫顧家這小孩兒能有多倔強，“小小你是不知道，小遲光這一下午的時間，跑了多少趟我們家院門口。我聽你顧奶奶說，是因爲你昨天跟小遲說過，你會在今天這點左右過來，是不是有這麽一回事？

後來，你爺爺都嫌他晃得他們老兩口眼花，就給帶着去鍾表店裏買了一塊兒童手表。大緻教了下小遲怎麽看手表，也告訴他時針走過三，或者是四左右，你應該才會來。讓他那個點再到門口看看。

沒用。小遲還時是時不時地往我們家裏跑。這麽熱的天，在門口這麽傻站着，你顧奶奶也能不心疼麽？就從家裏給搬了張小椅子，他就一直坐在這兒等你了。就跟一塊小小望兄石似的。”

沈書意完全沒想到，自己昨天隻是随口一說，小孩兒就等了他一下午。就連小孩兒手上剛買的手表也跟他有關。

心裏頭酸酸漲漲的。

怎麽這麽傻啊，有手表了都還這麽傻乎乎地在門口等他。

他摸了摸小家夥的腦袋，“顧爺爺，顧奶奶他們人呢？”

“顧家有訪客，你顧爺爺陪着你顧奶奶一起接待訪客。小遲又在家裏待不住，總是往我們這跑。這不是隻好把小遲暫時托給我跟你外婆呢麽。你來得正好，你外婆做了酸梅湯，我過來就是喊小遲進去喝的。今天天氣這麽熱，快進屋喝一碗。”

沈東政兩隻手各摟一個，摟着兩個孩子往屋内走去。

“外公，酸梅湯冰過了麽？”

“不要總喝冰的，對胃不好。”

“冰的喝了才過瘾麽。”

沈東政捏了下孫子的小臉蛋，“就知道你會這麽說。已經提前在冰箱裏冰過了。不過冰得就不能喝太多了啊，你跟小遲每個人喝一杯就好。”

“知道啦。”沈書意笑開了花，他拉起小孩兒的手就跑，“走，小遲，我們去喝酸梅湯。冰鎮過的酸梅湯可好喝了。”

顧遲任由哥哥拉他的手，小跑着，努力地跟着哥哥的腳步。

沈東政在後頭喊：“小小，你跑慢點，等等弟弟。”

“好~~~”

少年回過頭，笑容燦爛地應了一句。

沈東政無奈地搖了搖頭。

不過别說……多一個小遲，家裏的确熱鬧了一些。

…

兩個人喝完酸梅湯，沈書意帶着小孩兒上了樓。

這回，不是去主卧看動畫片，而是帶着去了他的房間，兩個人趴在床上看漫畫。

考慮小家夥可能識字不多，沈書意就自己給小孩兒念，一點也沒不耐煩。

褚美英送走客人，就來到沈家。聽說小孫子跟沈家外孫在樓上看漫畫，就上了樓。

夏天，老房子也沒裝空調，房門是敞開着的，房間一架風扇對着床的方向吹。

褚美英還沒走到門口，就聽見兩個孩子的笑聲從房間裏傳出。

沒打擾兩個孩子，褚美英悄聲下了樓。

…

自從知道小孩兒從午飯過後就開始等他，沈書意每天早上起床吃過早餐，就開始練琴。

将拎着裝有作業的手提袋挂在自行車上，到外公外婆家再寫作業。

沈曉涵周末的時候也開車載着沈書意回過家，親眼看見小家夥坐在小竹椅上，伸長了腦袋望着巷子的路口。

如果她是小小，估計晚上都沒辦法回家。

誰能任性讓那麽小小的一個人天天坐在那兒，等啊盼的呢？

後面沈曉涵也确實特别批準，允許沈書意在外公外婆家過暑假，這樣就不用天天來回騎車。

沈書意是獨子，如今有個玩伴，沈曉涵也很高興。

快樂的日子總是不經過的。

暑假兩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

開學的日子臨近。

褚美英跟顧存遠着手準備提前動身回北城事宜。

褚美英在收拾行李，顧存遠在跟北城的老朋友們打電話，顧遲在房間裏幫着奶奶一起疊衣服。

“好了，謝謝小遲呀！有小遲幫忙，果然快多了呢。”

褚美英将疊好的衣服放進行李箱，笑着向小孫子道謝。

顧遲站在行李箱邊上，幾次張了張嘴，又閉上。

許久，他像是終于鼓起勇氣：“奶奶……”

褚美英将行李箱的拉鏈給拉上，聽見小孫子喚她，“嗯？”了一聲。

顧遲低聲問道：“奶奶，我可以不回北城麽？”

褚美英拉行李箱的動作一頓，她擡起頭，神情驚訝，“什，什麽？”

褚美英确定，小孫子問得是他可不可以不回北城，而不是他們可不可以不回北城。

從小到大，顧遲很少提什麽要求。

這一回，罕見地開口提了要求，且又是這麽大一件事，褚美英自是驚訝。

“我跟你爺爺肯定是要回去的。你的意思是，你想要一個人留在江城麽？”

顧遲長長的睫毛垂覆而下，放在雙膝的小拳頭不自覺緊張地握緊：“嗯。”

褚美英從地上站起身。

顧遲松了緊握成拳頭的手，連忙伸出小手，去扶奶奶。

蹲在地上久了，還當真有點起不來。

褚美英手在膝上撐了一下，另一隻手伸給小孫子，稍微借了下力，站起身，“謝謝小遲啊。”

褚美英起身後，沒有松開顧遲的手，而是就勢拉着小孫子的手在床邊坐下。

“小遲能告訴奶奶，爲什麽想要一個人留在江城麽？”

因爲他回去也是要被送去寄宿學校，要周末跟寒暑假才能回家。

爸爸媽媽周末跟寒暑假大部分時間，都會帶哥哥出去旅遊，不在家。

北城有爺爺奶奶，可是這裏有哥哥、沈奶奶還有沈爺爺，還有沈阿姨……

這裏的每個人都對他很好，見到他都會笑得很開心。

沒有人會指着他的鼻子，罵他是野種，也不會有人偷偷在背後議論，說他就不應該被生下來，在肚子裏的時候就應該被打掉。

這些話，不可以告訴奶奶。

因爲奶奶也不喜歡媽媽，也沒有那麽喜歡他……

顧遲低垂着腦袋：“我想跟哥哥在一起。”

褚美英并不意外，小遲确實對書意那個孩子，依戀感莫名地深。

“奶奶知道了，小遲很喜歡書意哥哥，不想跟書意哥哥分開，是麽？”

顧遲點了點腦袋：“嗯。”

“可是小遲，你有沒有想過，馬上就要開學了。書意跟你都要去上學。就算你留在這裏，上學後，你們見面的次數會大大的減少。你們不可能像這個暑假這樣，天天膩在一起。”

顧遲微抿起唇，遲疑地問：“可以去哥哥的學校嗎？奶奶有辦法安排我進哥哥的學校麽？”

…

小孩子并不是什麽都不懂。

在江城的這兩個月，家裏經常會有客人出入。

顧遲偶爾也會聽見，有大人談及他，勸爺爺奶奶不如就讓他留在江城。

“存遠，美英，你們這……你們是不是拎不清啊？都帶着孩子回來江城，又何必再帶去北城呢？在當地找個稍微靠得住的保姆，把孩子放在這裏算了。帶回去，就算是寄宿，也總是有放假的時候吧？到時候不還在一個屋檐下麽？”

現在孩子太小，要是送出去留學，難免說顧家心狠，自己的血脈都忍心送得那麽遠。

可是留在眼皮底下，天天這麽擡頭不見低頭見的，大家心裏頭難免都有根刺。

不如就把孩子放在這兒。要是北城那邊的親朋問起，就說孩子再北城過得不開心，總是受欺負。你們就想着給孩子換個全新的環境。

這次暑假來江城，就是專門帶來江城來了解學校，發現有一家學校特别适合小遲，不就好了麽？

那些人，是這麽說的。

“那不行，太小了……哪能把孩子一個人扔在這兒裏。”

“這怎麽能算是扔呢？他那個媽爲什麽要自殺啊？不就是清楚自己養不起兒子麽？你們想想看，如果他那個媽還活着，小遲從小是被養在他那個親媽身邊會怎麽樣？

别說從小送貴族幼兒園，吃好的，穿好的，就算是最基本的溫飽，肯定都成問題吧？就算是他一個人留在江城，不也還有保姆照顧他麽？你們給他聯系的，肯定也是頂好的學校了。哪兒對不起他？”

“那能一樣麽？對孩子來說，在親人身邊長大跟跟着保姆，就不是一回事。哎，我跟你托個底，我确實……每次見着小遲，總是想起他那個媽。但是孩子确實是個好孩子。我不能……總之，這事你們以後都别再提了。孩子我是肯定要一起帶着回北城的。

我們已經打算給他安排住宿了。不管怎麽樣，也是顧家的血脈，還是得好好撫養跟教導。”

…

褚美英沉默了很長時間。

“可以去哥哥的學校嗎？奶奶有辦法安排我進哥哥的學校麽？”

這句話，如果是從其他孩子的嘴裏問出口，可能是任性的成分居多，像是在要求大人去辦一件大人根本辦不到的事。

但是小遲不是。

小遲應該是清楚她跟老顧有這個能力辦到，才會開口提這個要求。

許久，褚美英開口道：“奶奶是有辦法，可以安排你進書意的學校。但是，小遲，你太小了，你現在甚至還沒有辦法照顧自己。奶奶也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裏。明白嗎？”

顧遲眼眶微微發紅。

他以爲，奶奶會很高興他提出留下來的這個要求的。

褚美英盯着小孫子臉上的神情：“小遲，你是不是聽說了什麽？”

小遲是聰明，不過到底是個孩子。

如果不是聽說了什麽，應該也不會開口問她，能不能安排他進書意的那所學校。

小孩子不會想到這一層。

顧遲嘴巴微張。

“小遲！”

樓下院子，響起沈書意的聲音。

“哥哥，我在這裏。”

顧遲小跑到窗邊，小手扒在窗邊，朝哥哥招手。

又轉過頭，小臉有些急切地看着奶奶。

沒有奶奶發話，顧遲不敢冒然下樓去找哥哥玩。

褚美英還能不知道小孫子的心思麽？

隻要是小小一出現，小遲的魂都要被勾走了。

“去吧。再過兩天我們就要回北城了，跟哥哥好好道個别。”

顧遲眼神黯了黯，抿起唇，幾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

顧遲跑下樓。

“哥哥——”

“小遲，你是不是就要回北城了？”

沈書意跑進屋子，一見面，就問的這一句。

顧遲愣住。

哥哥怎麽知道的？

沈書意一看小家夥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

他跟顧遲兩人并肩坐在褚家回廊下，冰涼的石階上，“那你寒假還來麽？”

顧遲雙手托着小臉，情緒低落：“我也不知道。”

他不是哥哥。

如果是哥哥向爺爺奶奶提什麽要求，爺爺奶奶多半都會答應。

他不敢……

他怕爺爺奶奶會更不喜歡他。

沈書意也沉默了。

是啊，來不來江城，又不是小遲能夠決定的，他問小遲能有什麽用呢？

大概率寒假是不會來的了，因爲在這個暑假之前，他從來沒見過顧爺爺、顧奶奶，這棟院子，之前都是租出去的。

沈書意摘下手腕上的一條紅繩，戴到小孩兒的手腕上：“這條紅繩給你。是前幾天媽媽送寺廟祈福替我求的。你回到北城，一定要多加練琴。你等着，等哥哥存夠壓歲錢，去北城找你。到時候哥哥會考你曲子的喔。”

這個暑假，因爲都在外公外婆家，沈書意練琴的地點，也就從家裏，換到外婆的琴房。

沈書意練琴的時候，顧遲都陪在邊上，沈書意也就教了小家夥基本的指法，出乎他的意料，小遲掌握起來很快。

沈書意也就教了幾首曲子。

然後沈書意就發現，他可能教了一個天才，因爲不管是什麽曲子，小家夥學起來都很快。

他算是音樂天賦很高的了，他發現，小遲一點也不遜于他。

外公外婆也這麽說，因此有時候給他教學的時候，會就順手指導下小遲，小遲有時候也會跟着他一塊練琴。

顧遲寶貝地轉動着手中的紅色繩子，神情很是有些苦惱，“可是我沒有可以送哥哥的……”

媽媽從小教育他，要禮尚往來，不可以白拿人家的東西。

“不用你回禮。我是哥哥麽，哥哥送弟弟禮物是應該的。”

顧遲摘下手中的粉色的表帶。

沈書意：“……”

“這個手表給哥哥。”

沈書意看着粉色的表帶，粉色的米妮，并不是很想接過來……

粉色的手表，還是被戴到了沈書意的手腕上。

“哥哥知道哪根是分針嗎？”

雖然對這塊粉色的手表并沒有很喜愛，但沈書意還是跟着一塊低頭看表盤。

以爲小孩兒到現在也沒學會怎麽看表，沈書意指給小家夥看，他指着表盤上的時針跟風筝，“呐，就根瘦瘦長長，走得慢一點的呢，就是分針。這根胖一點短一點的呢，就是時針。走得最快的是秒針。”

顧遲小手指着分針跟時針，很認真地說給沈書意聽：“這個分針就是我。哥哥就是這根時針。分針永遠圍繞着時針轉，就像我永遠圍繞着哥哥轉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