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微生則看過去,“你先安靜。”
正準備繼續吵吵嚷嚷的陳邦,憋了憋氣,煩躁地閉上嘴巴。
而陳家人看祝微生對著空氣說話,神色都有了變化。
蘇婉盯著那一點問:“陳邦也在嗎?”
祝微生點頭。
蘇婉蹙眉,垂了眼眸,沒再問什麽。
陳父陳母往那裡看一眼,俱都無言,神色複雜。
唯有陳雪,露出了一點厭惡。
“你們早就知道眼前這個陳邦不是你們的兒子?”祝微生道,“看你們的樣子,你們對他的出現也不害怕和反感。”
陳父無意識地撚著指節,“是,我們能感覺出他對我們沒有任何惡意。”
陳父還記得上個月的那一天,外出鬼混半個月都不見蹤影的陳邦忽然回來了。他手裡提著好幾個袋子,都是給他們帶的過年禮物。
陳邦是他們村出了名的混子,好逸惡勞,不務正業,年紀越大越沒了臉皮。以往這個人,家裡但凡有點什麽好吃好喝的都得被他搶走先進了他的肚皮,不從他們手裡搶錢已經算是好的了,禮物這東西,陳父養陳邦四十多年從來沒見過。
那天是他第一次收到陳邦送的禮物,是一件很合身的衣服,款式質量都非常好。陳父勤儉節約沒穿過那麽好的衣服,他一邊心疼錢,一邊警惕陳邦這突然示好的舉動是不是又在打什麽壞注意。
結果陳邦出去一趟後的變化不止表現在給他們送禮物一事上。自從陳邦回來,大到菜地裡的活兒,小到地面的清掃,碗筷的洗刷,陳邦都在搶著乾。
以前陳邦是個醬油瓶倒了都不會扶一下,吃完就一抹嘴的人,別說碗,他連筷子都沒洗過一根。
陳邦的混並不止表現在這些上面,好幾年前他們家這座小瓦房本來有機會建成二層小樓,就像村裡其他的房子那樣。但是陳邦將陳父準備拿去買材料的錢偷去了一部分,一夜就輸了個精光,還倒欠下十幾萬的賭債。
討債的人找到家裡來,鬧得他們不得安寧。陳父沒有辦法,只能把剩下的錢拿出來給陳邦還債。於是這些年村裡其他人家基本都住上了小樓,就他們家還是破舊的瓦房。
上個月陳邦去陳母房間裡翻箱倒櫃地找錢,陳母去阻止時被陳邦推了一把,摔傷了腿。她歲數大了,腿傷好得慢,最近才剛剛敢下地走動。
很多時候,陳父都恨不得沒有生過這麽一個兒子,也不知道他哪根筋骨長歪了,變成了這麽一個混帳樣子。
所以陳邦忽然出現的這種轉變,讓他們都覺得不可思議。他們私下得出結論,還是覺得陳邦在打什麽壞主意。
可是接下來的一個月,陳邦的表現始終如一。他變得勤奮、孝順、關愛妻女,也不出去鬼混了,家裡家外一把操持。從一個家庭敗類、社會渣子,變成了村裡人見人誇的好男人。
就在他們為此而感到高興,覺得這個家終於要苦盡甘來時,真正的陳邦回來了。
那天是陳雪的生日,他們和假陳邦一起,在家做了一桌好菜給她慶祝。結果剛開飯,陳邦就回來了。
看到站在面前兩個一模一樣的陳邦,陳父他們愣了,陳邦自己也愣了。
陳邦見鬼一樣驚恐大叫著,踉蹌地跑出去。
陳父他們雖然也受到驚嚇,但是卻沒有陳邦那麽害怕。他們和假陳邦朝夕相處了一個月,他如果對他們有惡意,早就對他們不利了,不會為他們做那麽多事。
之後陳父等人發現,除了他們,村裡的人居然都只看得到假陳邦,看不到陳邦。
“這緣於你們對他產生的認可。”祝微生指尖敲敲桌面,看向男人,“他剛來你們家那一陣,是不是沒有出門過。”
陳父點頭。
這就是原因。
隨著程家人對男人的認可,他開始有了真正的形體,可以正常在村裡露面。但世上不可能存在兩個一模一樣的人,於是男人有了形體,陳邦則慢慢消失在村裡人面前。
等某天他們對男人徹底認可了,男人就可以以真正的陳邦的身份,隨意出現在任何人面前。至於陳邦,則會在那一天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
陳父也逐漸發現了這一點,因為陳邦回來那天他們都還能看到陳邦,可之後某天,他們能聽到陳邦的聲音卻看不到他的人了。直至前兩天,他們連陳邦的聲音都聽不到了。
這說明了哪怕在知道男人不是陳邦的情況下,他們家裡依然在對男人的存在持續地產生認可。
陳父對這種情況並不意外,甚至他覺得這樣的發展才是正常的。男人把一切都做得很好,完美地符合了他和陳母心中兒子的形象,也符合了好丈夫和好爸爸的角色,誰能忍住不對他給予認可。
可是,陳邦是陳父養大的,他雖對陳邦早就失望透頂,不奢望陳邦變成一個孝順兒子,甚至希望陳邦一直離他們遠遠的,但讓他就這麽看著陳邦徹底消失在這個世界,他終究還是狠不下心
“爸,是我做得不好嗎?”男人在陳父面前蹲下,仰頭看他,“讓我做你的兒子,好嗎?”
“你很好,非常好。”陳父眼睛泛酸,帶著不舍,“但你不是我的兒子。孩子,他有他的歸處,你也得有你的去處。”
陳母抹了抹眼淚,蘇婉也濕著眼睛扭向一邊。
只有陳雪,生氣地看著陳父:“爺爺,那個人那麽可惡,你竟然還不死心,對他抱有不切實際的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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