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麽辦?到底該怎麽辦?
連歲機械地抬起帶傷的手,擦掉嘴角混著血跡的黏膩,然後裹緊身上的外套,明明是豔陽高照,他卻如墜冰窖。
好冷。
他緩緩蹲下身,淚水無聲地簌簌掉落。腳下震動,岸邊的景物正在飛速倒退。
遊艇開了,連歲好想家。
好想爸爸。
第22章 跟我走
明灣地處南江中遊,是由一群連綿的峰巒圍繞而成的,遠看就像是一彎月牙。這裡依山傍水,清雅幽靜,風景如畫,卻因地勢太過陡峭,沒法修橋鋪路。所以遊艇抵達岸邊後,還需要徒步進山。
從沒走過山路的連歲,沒走幾步就累得不行,加上喉嚨裡的不適,他喝了好多水也沒有把那種腥膩的味道衝淡。
看著一路歪歪扭扭一路喝水的連歲,時縱一把奪過他手裡的礦泉水瓶扔掉後,極其不耐煩地蹲下身,冷漠的嗓音裡透著不容拒絕,“上來。”
連歲抿著唇,小心翼翼地趴到他寬闊結實的背上。三人就這樣沿著崎嶇難行的山路盤旋而上,中途好幾次時縱腳滑,他都不自覺地第一時間去護住背上的連歲,這些無意識的行為連他自己也沒發現。他注意力全在亂石嶙峋的腳下,時刻計算著如果不慎摔倒要怎樣才能避免背上之人受傷?雙膝著地能不能穩住身形?
他根本沒空琢磨自己為什麽會這麽在意連歲受不受傷,更沒想過自己為什麽要背著仇人的兒子爬山。
許是山路顛簸搖搖晃晃容易犯困,也或許是長期的身心疲累,沒過多久連歲就趴在時縱背上睡著了。
直到夜幕時分,三人才終於抵達山頂的村落,韓景亦帶著人早就等在村口,見到膝蓋滲血的時縱連忙迎上去,他正要打算把熟睡的連歲從時縱背上接下來,卻被時縱一個眼神給製止了。
等到時縱背著人進村,天已黑盡。他將連歲安置在一處提前收拾好的吊腳樓內,然後吩咐江遇照顧好人後,才去處理膝蓋和手上的傷口。
*
翌日,連歲還沒醒,時縱就和韓景亦一同踏著破曉微光往村長家去了。
經過十幾分鍾的步行,嘈雜的人聲越來越清晰,不遠處亮著微弱燈光的屋子,透過窗戶可以看見裡面人頭攢動。韓景亦提著公文包走上前敲門,原本喧鬧的人聲瞬間安靜。
片刻之後,有一位帶著老花鏡約莫七十多歲的老人打開了門。韓景亦恭敬地讓到一旁,時縱抬腿邁進屋內,昏暗狹小的屋子內擠滿了年老的村民,桌子上一盞快燃盡的煤油燈忽明忽暗,搖曳的火焰映得眾人臉上鬼氣森森。
時縱冷冷地瞥著他們,片刻後,突然笑出了聲。
他想,連歲要是看到這些人的模樣,肯定會被當場嚇哭吧?
意識到自己想偏了,時縱立馬收起笑意,恢復冷峻的神色。
“韓秘書,這位是?”老村長一臉疑惑地看向立在時縱身後的韓景亦。
“誒?我怎麽看他…有點兒眼熟呢?”沒等韓景亦回話,就有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婆婆先開了口。
聽王婆子這麽一說,老村長扶了扶老花鏡仔細端詳起來,他看著眼前這高大男人輪廓鋒利的側臉,特別是那一雙冷棕的眸子,凌厲幽沉,確實…有點兒似曾相識。
可他想不起在哪兒見過這個人,明灣窮山惡水從無外人造訪,且自己已經很多年沒下過山了,按理來說不可能會見過這位衣著不凡的年輕人呐。
“楚縱!”有人指著時縱驚呼,“他長得好像死了的楚縱!”
原本安靜的村民們一下沸騰起來,一邊伸頭縮腦地盯著人,一邊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
“楚縱已經死了,不可能啊!”
“害,說起那孩子也是可憐,算是咱們村裡人看著長大的。他哪哪兒都好,就是命不好,攤上了一個殺人犯的爹!”
“你們還記得不?楚縱當年為了他爹的事兒,一個人跑了多少趟城裡啊,本來是個品學兼優的好苗子,還指望他會成為我們村兒考出去的第一個大學生呢!結果…害!都是讓楚鳴山那個糊塗蛋給害的!好端端的,殺什麽人呢!”
“閉嘴!”一聲低沉的怒吼,驚得在場所有人都噤了聲。時隔多年,再一次聽見別人說父親是殺人犯,時縱還是會雙拳緊攥脊背發顫,深入骨髓的恨意驟然升騰,裹挾著他僅存的理智。“沒錯,我曾經是楚縱。”
他眸色暗沉,緩步走進人群中間,“但當年的楚縱死了就是死了,如今站在諸位面前的,是時代集團董事長,時縱。”
“今日,我是代表時代集團,就拆遷協議的簽署事宜,專程來與各位誠心商量拆遷補償方案的。你們有什麽訴求和意見,都可以提出來,我會認真考慮的。”
提到拆遷補償的事兒,原本還在心疼楚縱的村民們,紛紛提高警惕,都懷疑他別有用心,估計是想利用楚縱的身份壓價。老村長看著氣場威嚴的時縱,忍不住問,“你真是我們村兒的楚縱?”
時縱坦然對上他的目光,面色稍稍緩和了些,“老村長,小時候我隔三差五跑您家裡去蹭飯,最愛吃您做的紅薯烤餅,您還記得嗎?”
說完,他又看向人群中的王婆子,“王婆婆,您的屋子離我家最近,每次母親揍我,您都是第一個衝進來護著我的。記得嗎?”
“哎呀是楚縱!這孩子是楚縱,他是楚縱!”王婆子激動得老淚縱橫又哭又笑,奮力撥開人群,擠到最前邊,拉起時縱的手,仔仔細細地打量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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