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家氣象局連夜發布緊急預警,有一個從西南海域刮來的八級台風即將登陸元凌省,要各部門務必提前做好準備──八級台風的風力不足以傷人,只是會破壞樹木與建築,本身不足為懼,棘手的是與它如影隨形的雷電與大暴雨。
政府辦公室裡,響起天氣預報毫無感情的報導:“……由於台風影響,元凌省南部地區近日將迎來一波強降雨天氣,請各位居民做好防范準備……”
重光市經濟發展落後,地形又以山地丘陵較多,尤其在偏遠地區角落,有許多村莊都是建立在半山腰上的,每年都有強降雨導致山體滑坡、房屋塌陷的悲劇出現。
村莊裡面大都是土坯房,被暴雨一打就變成了稀裡嘩啦的泥水,有些房子的屋頂整個都掀掉了,連成一片看過去,簡直是人間災難。
政府部門收到省廳通知後緊急召開會議,其他所有國家機關一同協助政府的工作──在天災面前,什麽個人生死都得往後放,李成均的案子暫時被擱置,專案組變成了“愛心救災組”,江裴遺和林匪石則被安排到市北區,組織山上的村民進行轉移。
林匪石自己就是一個半身不遂,半邊身子還沒好利索,恨不能弄個升降機過來把他們這些土著居民都打包拎走,他們有時候還聽不太懂地道的方言,村裡老頭老太太也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麽,兩邊各自嘰裡呱啦了一大通,結果誰也不知道誰在說啥,還有個別“寶地男”在村裡死活不願意走,並且認為他們一群神棍在危言聳聽,試圖覬覦他家那並不值幾個錢的一畝三分地。
江裴遺本來就不擅長跟人溝通,這時候更覺得一個頭兩個大,尤其遇到那些聽不懂人話的傻蛋兒──他簡直難以相信這群人跟他們竟然共用一個大腦構造,然而他作為人民警察又不能跟百姓急赤白臉,隻好預支了下輩子的耐心,跟他們一遍又一遍解釋台風過境可能導致的危險,居住在這裡不安全,暫時搬遷是為了他們好。
一上午時間過去,林匪石口乾舌燥地坐在台階上,袖口挽上去一點,露出一截白皙的手腕。他擰開礦泉水瓶子,喝了口水,雙眼呆滯喃喃地說:“怪不得都說基層幹部不好當,要我成天跟這些不知道輕重緩急的人打交道我也受不了,而且都是什麽鳥語啊,耳朵都要聾了……報告長官,我走不動了。”
江裴遺揪了一點巧克力麵包塞到他嘴裡,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問:“我送你回車裡休息一會兒嗎?”
林匪石拎著水瓶搖搖頭,歎氣道:“沒事,下午還有好幾個村要過去呢,我就不佔用公共資源了。”
其實所謂的“臨時搬遷”就是讓村民們這兩天先住在露天地裡,等台風過去之後再回去,因為政府沒有那麽多地方提供給他們睡覺,所以很多人現在都是無家可歸的狀態,在山腳下四處遊蕩,看起來也挺可憐的。
江裴遺輕聲道:“你的繃帶剛拆下來,不要硬撐,累了就去休息。”
林匪石起身拍拍手,語氣歡快地說:“跟喜歡的人一起工作怎麽會累呢!”
江裴遺看他精神狀態還好,就讓他跟自己一起進村了。
林匪石一邊往上走,一邊還有閑心觀賞風景,眯著眼睛說:“其實這邊風土人情真的還不錯,站在半山腰一眼看過去,都是鬱鬱蔥蔥的草綠色,蠻賞心悅目的。”
旁邊一個同組的警察玩笑道:“綠的賞心悅目?林隊,您這思想很危險啊。”
林匪石聽見這句話,情不自禁又想起江裴遺對他的靈魂一問,遂不敢再皮了。
他們從接到通知開始,一直到晚上九點,他們馬不停蹄跑了十多個村莊,把村民大部隊都送到了山下安全區域,還有極其個別死活不聽勸的,就只能聽天由命了,江裴遺他們打算在車裡將就睡一晚上,明天晚上之前把剩下的村莊都走完──可不想當天夜裡,台風還沒有來,傾盆暴雨竟先到了。
──誰都沒有想到這場大雨居然來的這麽快,根據實時氣象地圖顯示,台風登陸重光市至少還有24小時的時間,而受到其他地區氣流影響,頭頂上的雲層先發生了變化,龍王心情欠佳,在天上打了一個震耳欲聾的噴嚏。
轟隆!
夜裡十二點,江裴遺從電閃雷鳴中豁然驚醒,一道雪白的雷電從烏黑天際劈了下來,刹那間將夜晚照的亮如白晝,車窗玻璃上倒映出一張蒼白如雪的面龐,以及急劇縮緊的黑色瞳孔。暴雨和閃電是在一瞬間傾瀉下來的,瓢潑滿城,落在地上發出劈裡啪啦的聲響,後車座上的林匪石單手撐著座位半坐起來,眼裡還有點沒睡醒的茫然,他睡不飽的時候反應總是有點慢,在原地呆了好幾秒鍾才扭頭往外看,問:“下雨了?”
月光黯然失色,烏黑雲層翻湧,似乎正醞釀著一場巨大風暴,江裴遺沉沉的目光望向窗外,點了點頭說:“這場雨來的太早了,看這天氣情況應該一時半會兒不會結束,我們得連夜進村了,否則時間來不及。”
頓了一下,他又轉頭看向林匪石:“你身體不好,這麽大的雨就不要出來了,我先讓人送你回去。”
這種關頭林匪石當然不願意走,雖然他確實幫不上什麽忙,但是能陪在江裴遺身邊也好,於是低聲道:“你帶著我吧,我不出去,就在車裡等你。”
江裴遺也不勉強,這時候睡在其他車上的同事也都被紛紛驚醒了,驚心動魄地爬了起來,江裴遺在車內通訊頻道下達馬上趕到下一處村莊的指示,幾輛警車在雷雨大作的夜裡艱難行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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