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後來又發生了什麽,讓沙洲近乎完全的計劃毀於一旦了?
林匪石輕飄飄道:“但是沙洲的人萬萬沒有想到,他們千挑萬選的優秀替身居然臨陣反水了──”
“被選中的這個人叫賀華庭,是沙洲內部成員之一,但跟沙洲其實有血海深仇,根據他對我的描述,在五六年前,沙洲的人明目張膽闖進他的家,強暴並殺害了他的父母,他藏在衣櫃裡一天兩夜,才死裡逃生躲過了一劫。從此他的心裡就生出了一個仇恨的怪物,經年磨牙吮血,隻想為父母報仇。他暗地調查了很久,才知道當年殺害他父母的凶手,隸屬於沙洲。”說起這個叫賀華庭的年輕人,林匪石捏了一下眉心:“說起來他也是個可憐人,命運對他太刻薄了……跟我有三分像的人,長相肯定差不到哪兒去,後來他為什麽被沙洲的人看上,都是心照不宣的事,所以賀華庭更名改姓留在沙洲,想找到當年殺害他父母的凶手,為他們報仇──可還沒等他找到那幾個人,就被選中當代替魚藏的傀儡了。我見過他……不得不說,他跟我真的很像。”
“賀華庭表面上聽從沙洲的安排,全方位無死角地模仿我,準備將我取而代之,暗中卻找到我、跟我透露了沙洲的全部計劃,於是我順勢來了一手將計就計,借著他們的計劃反套路了一波,”林匪石道:“所以雖然我的身份被李成均暴露,當時那群人也確實想燒死我,但幕後的推手其實是沙洲,他們需要借一場合情合理的大火來遮天蔽日。”
“……那幾天發生了太多事,三兩句話根本說不清楚,我只能這麽給你解釋:從火場裡救出來的人是我,被推進手術室的人是我,被推出手術室的人是賀華庭,被推進ICU的人是賀華庭,而被推出ICU的人是我。”
“所以在醫院裡的人一共換了兩次,沙洲的人換了一次,我的人又換了一次,於是我還是我。”林匪石繞口令似的道:“與其說是賀華庭模仿了我的臉,不如說是我故意變成了賀華庭的模樣,跟他聯手來了一出偷梁換柱。”
……這其中的彎彎繞繞,換個人來這時候估計已經被繞暈了,江裴遺勉強跟上了他百轉千回的節奏,從林匪石的字裡行間中都都能感受到,那究竟是多麽驚心動魄的一天。
“現在說起來,當時我其實很掙扎,不知道該怎麽選擇,如果我決定變成承影,就相當於……相當於親手把自己送到了火坑裡,眼睜睜地看著我被燒的體無完膚。裴遺,我不是聖人,也有七情六欲,也會怕疼、也會感到恐懼,那時候我真想死了一了百了算了,或者乾脆趁這一切還沒發生之前逃跑,再也不當什麽臥底了,”林匪石低聲道:“可是我又想,只要我堅持下來,就可以得到進入沙洲的機會──那可是沙洲啊,讓無數前輩們前赴後繼卻始終不得其法的沙洲……我不想讓先輩的血液白流,不想讓他們在天之靈失望,我想讓這個罪惡的時代在我手上終結。”
林匪石明明知道會遭受什麽──灼熱的火焰會吞噬他的皮肉,把他撕咬成不能見人的模樣,將他的皮膚變的醜陋又難堪,夏天連短袖襯衫都不能穿……可他還是那麽做了。
這就是魚藏,十年一劍,冰冷而沸騰的魚藏。
江裴遺在神魂震顫之余,不由蹙眉道:“可是這麽大的事,你為什麽不跟省裡報告?”
林匪石頓了頓,幾不可聞道:“因為我害怕了,不敢再相信誰,我不知道省廳還有多少個‘李成均’,不敢再賭了。”
聽了他的話,江裴遺隻覺得心痛又悲哀,這種飄零無依的感覺他太懂了,片刻後他又忽然想到什麽,神色輕微一變──就算李成均死有余辜,那也輪不到林匪石來插手他的死生,定罪量刑是法院的權利,而且林匪石對李成均開槍,不符合正當防衛的條件,如果上面真要追究下來……這件事林匪石恐怕是要擔責的。
林匪石好像知道他在擔心什麽,說:“雖然我在省廳沒有備案,但國家公安部的人是知道這件事的,我在對李成均下手之前,已經事先得到那邊人同意了。”
──公安部?
江裴遺頓時錯愕道:“你怎麽會跟公安部的人有直接聯系的?”
江裴遺以前乾過十年臥底,對那一套流程很熟悉了,不管魚藏還是南風,像他們這種“大佬”級別的臥底,每次行動在公安部都有備案,但是備案是由省廳上報公安部的,他們很少有機會跟公安部直接聯系。
林匪石抱著他的腰,小聲解釋說:“這純粹是巧合,我因為燒傷住院的時候,曾經有一個男性書記員代表公安部來看過我,那時候我隱約已經感覺到李成均的存在了,於是隱晦地對他表達了省廳裡可能有‘鬼’的意思,公安部的孫其正部長很重視這件事,私下裡親自跟我聯系了幾次──就算我再疑心病,也懷疑不到公安部長頭上,就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他了。”
“不過話說回來,就算沒有公安部的幫忙,我一個人也是要一條路走到黑的,大不了就孤軍奮戰……而且我現在已經不是一個人了。”
江裴遺沉默著沒說話。
“反正這件事的始末大致就是這樣,我‘冒名頂替’了我自己,同時變成了魚藏和承影,白天是光、夜晚是影。唔,還有一些無足輕重的細節就不跟你說了,比如我還是沒忍住,冒著行動失敗的風險,提前保護了一下我如花似玉的臉……”林匪石舔了一下嘴唇,“不然以當時的火勢,我的臉是不可能恢復成現在這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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