診斷時間是半個月前。
程亦銘沉默了很久:“到底怎麽回事?”
“你這段時間,難道一直在吃這些東西?”
明錦微微張口,卻答非所問:“……我沒事,只是吃點藥而已,先生,你回去睡覺吧。”
“……真沒事?”
“……真的。”
程亦銘眼角瞥見他手臂上的痕跡——像刀痕,看著像是有一段時間了,已經結了痂。
他頓時怒從心起,迅速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語氣凝重:“這是什麽?!”
“明錦,你他媽的自殘?”
能把向來冷靜自持的程總氣到腦子一片空白,形象都不顧了,還真是他的本事。
三夭勸誡道:「冷靜,別罵髒話,有損形象……」
程亦銘冷冷盯著明錦,在心裡讓三夭閉嘴。
而明錦則迅速蓋住手腕上的傷,張口就來了句:“沒什麽。”
程亦銘靜默兩秒,捏著手裡已經被吃了一半的藥瓶笑出了聲:“好,好——你真行啊明錦。”
他伸手捏住明錦的下巴,強迫對方抬頭看著自己,表情冷靜:“你的藥都已經在我手上了,你還要繼續騙我?怎麽,你是當我眼瞎?”
明錦動了動唇,仍然垂著眼瞼不看他,臉色蒼白道:“……我沒有。”
“看著我再說這句話!”
程亦銘壓抑著怒氣,胸膛起伏道,“是不是我太給你臉了,讓你現在能對著我睜眼說瞎話了?因為現在沒有合約,所以你也能任何事都瞞著我了是吧?”
明錦的眼睫劇烈顫動起來,像是內心正在掙扎煎熬:“我……”
“明錦。”
客廳裡僵凝的氛圍持續了有十幾秒後,程亦銘深深吸了一口氣,語氣反而平靜下來,
“不管是發生了什麽事,我都不在乎,但你要是還是選擇繼續這樣,隱瞞我、欺騙我……那明錦,咱倆就真的完了。”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說、還是不說?”
長久的安靜之後。
“先生。”明錦張口,嘶啞地喊了一聲。
他盯著程亦銘,通紅的眼眶裡忽然落下一串大滴大滴的淚珠來,液體滾燙,通通砸在了程亦銘手腕上。
“……就是你想的那樣,我有病。”
“我焦躁,痛苦,抑鬱不安……我每天都痛苦地恨不得去撞牆,發瘋的時候想砸東西。可是又不敢讓你發現,怕你害怕,怕你離開我,只能一直忍著,有一次太難受了,就拿了刀子,劃了一道……”
“但是今天這個杯子,只是因為我沒能拿住而已……我不是故意要砸的!”
“所以,”他帶了兩分哽咽道,“能不能,能不能不要再對我說這種話。”
不要對他說,“他們完了”這樣的話。
明錦低下頭,將臉在程亦銘指尖輕輕觸了觸,動作虔誠又小心,語氣幾乎低到了塵埃裡:
“求你。”
仔細想想,好像自從他們這輩子認識以來,明錦就對程亦銘說過了無數次的“求你”。
可他竟然從來沒有覺得哪裡不對。
程亦銘晃了下神,平複了一下情緒,隨即站起身。
下一秒,明錦急切地伸出手,似乎想抱住他,又怕他害怕,最終只是輕輕拽住了他的衣角,帶了一點哭腔小心翼翼道:“別怕我,也別……不要我。”
“我會很乖,不會給你惹麻煩,也不會傷害你的……”
他面色扭曲了一瞬間,呼吸又開始急促起來,喃喃道:“我雖然有病,但我不可怕的……我可以忍住的……我也不會動手打人……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戴止咬器,你也可以把我關起來,鎖起來,我哪兒都不去……所以你不要怕我,求求你了,求求你了……”
他又在哭。
程亦銘默然兩秒,情緒複雜,心情卻也平靜了幾分。
他認命地歎了口氣。
“我沒想走,只是想給你重新接杯水。”
看明錦一副恍恍惚惚的樣子,明顯就是發病了。
但他拉著程亦銘不讓走,嘴裡顛三倒四地說著“不要水”。
於是程亦銘只能重新蹲下來,伸手抱住還在不斷發抖的明錦,拍了拍他的背,道:“先把藥吃了再說。”
明錦眼睛睜了睜,拽著他衣角的手更緊了幾分,忐忑道:“你……你不怕我對吧?你不會趕我走的,是不是?”
程亦銘無奈,本想避而不答,但又想起他剛剛抬頭時看向自己,那個極度不安惶恐的眼神:“……嗯,不會。”
明錦一口氣於是就這樣泄了下來,眼淚卻又開始劈裡啪啦地掉。
他就這樣乾吞了藥,抱著程亦銘趴在他肩膀上哭,哭得悄無聲息,手臂卻圈得很緊,像是抱著什麽失而復得至珍至貴的寶貝。
程亦銘聽著他小動物一樣吚吚嗚嗚的哭聲,心裡的那點火噗呲就滅掉了。
他有一下沒一下拍打著明錦的背,耐心地等待他恢復正常。
靜謐的客廳裡燈火通明,兩個人就這樣抱坐在地上,旁邊仍然一團狼藉。
仿佛是在一片荒誕的環境中,兩個孤獨的靈魂擁住了彼此僅剩的溫暖。
在此期間,看了半天的三夭磕磕巴巴道:「這……這……」
「身為這個世界的氣運之子,明錦……怎麽會變成這樣?」
程亦銘沒回答,但他覺得,他應該知道明錦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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