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怪就怪你自己,誰讓你得罪了我,而我身後……有你不該得罪的人。”
說這話的時候他甚至笑了笑,露出一顆不甚明顯的虎牙,顯得十分少年氣,帶著明晃晃的炫耀意味。
阮易瞪大眼睛,臉色蒼白,聯想到前幾天發生過的事,立刻就明白了過來。
他之前就一直在懷疑明錦是不是被人包養了,不然沒可能在遭受這麽大打擊後,還能迅速反擊並東山再起。
可他從來沒往程亦銘身上想過。
他從威亞上摔下來是明錦設計的……程亦銘就是包養明錦的那個人!
電火石光間,阮易想通了一切,他忽然覺得前段日子還去程亦銘面前,信誓旦旦說要讓他看到誠意的自己就像個跳梁小醜。
可這一瞬間,真正讓他感到最絕望的是,如果明錦說的是真的,那幾乎就意味著,他沒有機會和明錦鬥了。
程家不是阮家惹得起的,一不小心還會連累自己家裡。
他本來就是個上不得台面,靠著討人喜歡才成為明家未婚夫的私生子。
父親知道他惹了這麽大的禍會打死他的!
阮易驚慌失措,想伸手去抓他,但手腕使不上勁,只能夠到一丁點衣角。
他滿腦子都是完了,說話也語無倫次:
“對不起,對不起!明錦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們是那種關系。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只是想開個玩笑,玩笑而已……你讓他放過我,你讓程總放我一馬,求你了,你看在我們十幾年青梅竹馬的份上——”
明錦的衣擺從他輕飄飄地滑了出去。
他微笑著說:“可你對我下手的時候,怎麽沒有念過我們之間十幾年的情誼呢?”
阮易啞然,喉嚨像被生鐵堵住了一般,再也說不出一句話。
他恍若做夢一般,看著明錦揚了揚手中咬了兩口的蘋果,放在床頭櫃上,隨即收斂了笑意,道:“好自為之吧。”
然後轉頭走了。
程亦銘從窗戶裡最後看了對方一眼,也沒有停留。
兩人並排走在人流稀疏的住院部走廊上,程亦銘沉默了一會兒,問:“幹嘛要告訴他這些?”
他沒聽見明錦後面說的那幾句話,但只看阮易後來激烈的反應,也能想象到明錦說了些什麽。
明錦詫異地揚起眉:“打了勝仗當然要來炫耀炫耀啊,不然怎麽對得起被他精心策劃的那些計劃呢?”
程亦銘看著他理所當然的璀璨笑意,不由也勾了勾唇。
兩人步入電梯,走到一樓大廳,他忽然又問明錦:“什麽感覺?”
明錦沉默了一會兒,又笑笑,輕聲說:“感覺挺輕松的。”
好像這段日子以來一直壓著他的東西,都隨著那顆蘋果一起,盡數被他丟在了原地。
但他沒注意到,程亦銘聽完他的話,卻越走越慢。
壓著他的東西不見了,可壓著程亦銘二十多年的陰影還在。
程亦銘不知道該找誰去討回這失去的二十年,去找阮易嗎?可他馬上就要被劇組解約,不久警察就能收到他送過去的關於阮易做過的所有事的罪證。
還有阮家。
那還能找誰呢?找那些網暴過他的網友?找圈裡圈外那些明面上和他關系好,到了緊要關頭就當縮頭烏龜的狐朋狗友?
程亦銘覺得這不現實。
沒有人有義務一定要去幫他,不落井下石就已經不錯了。
他只是忽然覺得有點難過。
是的,有點難過。
在他的曾經裡,沒有一個“程亦銘”可以站出來幫他,也沒有人會在乎他受過什麽樣的苦,將來又要面對怎樣的難,更沒有人告訴他,他應該做個怎樣的人,未來的路該怎麽走。
可這個明錦是幸運的。
他走的路,已經不會再有荊棘了,因為有一個程亦銘會走在前面,為他披荊斬棘,鋪出一條通往完美結局的花路。
那他呢?
程亦銘想,他自己怎麽辦?
他想到這二十幾年裡發生過的事,想到陰晴不定的阮易,想自己,想明錦,想自己遙遙無期、埋藏了許久的那個夢想。
他盯著明錦越走越遠的影子,一時眼前恍惚,越發覺得自己那彷徨徘徊過無數遍的二十年像一個笑話,甚至生出了一種“我是誰”的自我質疑。
直到明錦走到大門光亮處,隔著憧憧人流,忽然回頭,喊了他一聲:“程先生。”
他沒應。
“先生。”
依然沒應。
“程總。”
“……”
“程亦銘!”他又喊。
他頓了下,終於回過神,想到自己如今已經是“程亦銘”了。
不再是那個上輩子滿身死寂、將行就木、憑著一腔執念和怒火活下去的頹喪青年。
他慢慢抬起頭,看見曾經的自己還是記憶裡的少年模樣,笑容燦爛地站在陽光裡,好像渾身也都在發著光一般,正朝他揮手:
“愣著幹嘛!走啦!”
程亦銘的思緒仿佛一下就撥雲見霧了。
他忽然覺得,那些讓他痛苦了很多年的東西,好像現在想想,也沒什麽了。
反正他們是一個人。
明錦嘲笑回去了,不就相當於他也嘲笑回去了嗎?
他感覺過了很久,但其實大概也就兩秒鍾的時間,程亦銘聽見了自己的聲音:“……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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