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過了啊,”我把一隻胳膊從欄杆搭下去,看著遠處夜空上一個又一個炸裂的煙花,心裡突然變得平靜起來,“我喜歡邊岩。”
“邊岩可是男的啊,你,你你……”他結巴了幾聲才順利說出來,“盧沛,你是不是把邊岩當成女生了?邊岩是挺好看的,可他是男的……”
“我當然知道他是帶把兒的,”我打斷他,“你糾結的事情我早八百年前就糾結過了。”
“不是,”他有點急了,“盧沛,你到底什麽時候開始那什麽……喜歡邊岩的啊?”
“中考完了那陣,咱們四個一起看小黃片的時候,你還記得吧,”我朝屋裡看了兩眼,壓低了聲音說,“我對女的……那什麽……沒反應,你懂吧?”
“……”那邊又不說話了,沉默了更久。
“媽的,”我忍不住暴躁地罵了句髒話,“就這麽回事,沒什麽好說的,劉楊,你看著辦吧,我掛了,外面怪冷的。”
“別掛!”他在那邊提高了聲音急急低吼,“盧沛!你他媽的別掛!”
“那你到底要說什麽?”我耐著性子問。
“我說……我說盧沛,”電話裡傳來一陣急躁的腳步聲,“你能不能改了啊?當時咱們看的那片兒裡那女的確實不太好看,我們下次去網吧裡下點好看的……”
我哭笑不得:“你當我傻啊?我怎麽可能沒試過?”
“那……那或許是那些片子都太不真實了呢?”他在電話裡又開始瞎琢磨起來,“盧沛,我們班一個女生特喜歡你,我之前跟你提過那個,她現在還老跟我打聽你的事兒來著,長得挺好看的,跟邊岩差不多,要不你試試和她談一下?”
“……我真要掛了。”
“我操,你別掛!”能逼得平時斯斯文文的劉楊罵了好幾句髒話,我都有些想笑了,“我這幾天特別鬧心,想起你我就鬧心,我寒假作業都沒動幾個字!”
“噗——”我沒忍住,趴在欄杆上對著電話笑起來。
他聽見我笑,在那邊有些窩火地罵了我兩句,終於也忍不住氣得笑了幾聲。
氣氛終於變得正常起來,但東拉西扯半天,我倆誰都沒能說服誰。
不過,到最後他還是松了口,說他要再回去想想,說他還需要時間去消化這件超出了他目前認知范圍的事情,臨到要掛電話,他又添上一句:“你們搞藝術的人可真是不走尋常路。”
屋子裡面,我媽開始喊我幫忙端餃子,我大聲說了句“知道了”,回頭對著電話裡正色道:“劉楊,你好好想想吧,雖然不管你理不理解接不接受我都這樣了,但你的理解和接受對我來說很重要。”
“哦,哦……好,”他居然又有些結巴起來,“我,我盡量。”
“那我掛了,新年快樂。”我笑起來,然後掛了電話,如釋重負地看著樓下吵吵鬧鬧的大孩子小孩子們,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呼出來。
我覺得這些天從來沒有像這一刻的心情這樣好過。
——
差不多把老家所有親戚都走訪完,初六那天,我隨爸媽回到了家裡。
在上樓把那幅畫送給邊岩之前,我又把畫展平,仔仔細細地打量了一翻。
我突然有些沒信心起來,像之前所有那些被我否定過的素描一樣,我開始懷疑這一幅能不能送出手,他會不會不喜歡。
老實說,它甚至都不算什麽真實的場景,只是一幀經過時間美化的、有些失真的記憶畫面。
盯著看了半餉,我終於移開目光,把畫卷起來裝到了一旁買好的畫筒裡。定畫液早都已經噴好了,答應他的時間期限也到了,這時候再猶豫不決臨時變卦,那我在邊岩心目中的信用值該朝著負無窮無限延伸了。
我蹬蹬蹬跑到了他家門口,敲了幾下門。門裡面傳來一陣急匆匆地腳步聲,似乎是小跑過來的。
緊接著,門開了,邊岩從裡面探出頭,眼睛笑得彎彎的:“來交差啦?”
“不是,”我擺出一副愧疚萬分的面癱臉,把畫藏在背後,“我是來申請延期的。”
“演技太浮誇了你,”他一彎腰探身,伸手把畫卷從我背後搶走了,“換個演員過來!”
我笑嘻嘻走進去,反手帶上了門:“就你自己在家啊?”
“嗯,我爸陪我媽逛街去了,”他走到自己房間的書桌邊,抬頭問我,一副躍躍欲試地興奮模樣,“我能現在拿出來看嗎?”
我故作冷靜自持地點頭,其實心裡忐忑得要命。
畫被他從畫筒裡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抽出來,我在一旁觀察他的表情。
“我展開了?”他又抬頭問我。
我朝前揮揮手,示意他自便。
他一臉期待,慢慢把那幅素描展開,鋪在了桌子上。
他先是輕輕“哇”了一聲,又短暫地咬了一下嘴唇,眼睛彎起來,黑黑的眼珠左右轉著打量眼前的畫,看起來很開心的模樣。
心裡那根被拉得緊緊的彈簧“錚”地一下松了勁,又彈回了原來的位置。我偷偷在他背後握緊了拳頭朝空氣中揮了一下,圓滿完成任務!
我兩隻手撐到桌子上,偏過頭問他:“還行嗎?邊牙牙首領。”
他一副明明很開心,又不敢表現得太開心的模樣,簡直使我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我背過身子倚到桌子上:“是不是溢美之詞太多了,一時不知道挑哪句說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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