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呐呐,這就是我們那小同志,你們幫忙安排一下哈。”
謝景手指在袖口之下緊緊掐住掌心,指骨發白泛青,往事歷歷在目,每一個字都仿佛回蕩了很久才傳進耳膜,轟轟震蕩著大腦神經。人生漫長,不是每一個人都能一起陪伴著走到最後,中途離開、或者走散那都是很常見的,所以也必須學會接受。
“冤枉?”趙冬冬慢慢重複這兩個字,他移開眼睛,沒再去看他們,沒再看這些曾經並肩戰鬥的夥伴,只是很短促地笑了一下,“如果你們再來晚一點的話,看到的就是我以及小景的屍體了,這樣你們肯定就不會說這樣的話了吧?”
仿佛炸彈於虛空中轟然爆炸,將世界震蕩四分五裂,刹那間除了當事人謝景,連沈震臉色都有些顯而易見的難看。
趙冬冬閉上眼睛,神情平淡冷靜,“我本來也不叫什麽趙冬冬。”
楊衛黃小鋒等人一下子都停住了。
“還愣著幹什麽?”趙冬冬厲聲吼道,“把我帶走啊!”與之相對的是窗外肆虐的驟雨雷鳴,但是這話卻讓整個空間變得絕對地安靜,靜得人心發涼。緊接著就像是混雜著在雨夜信號不好的老舊留聲機的刺啦雜音,他那永遠呈現給曾經的夥伴的輕松嬉笑的臉變得緊繃狠厲,渾身透著淬血劍戟般的殺伐果斷之感。
他們從未在趙冬冬臉上見到過這種表情,就像是完全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黃小鋒瞳孔驟然縮緊,居然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眼底透著巨大的驚恐。
沈震強行壓抑著情緒,震喝一聲,“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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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間雨更大了,只是雷聲已經減小,路面上的積水在黑夜裡閃閃發光。謝景和沈震站在路邊,目送著楊衛黃小鋒一左一右架著趙冬冬上了警車。
沈震轉向謝景,“你也一起。”
謝景難得挑眉疑惑道,“我也要去?”
“是!”沈震往另一輛車過去,“我有事情要問你。”
謝景聳聳肩,莫名其妙地跟著沈震上了車,當起了司機的職務。
沈震並沒有坐在副駕駛,而是在後座,謝景打燈發動引擎,緊跟在前方由楊衛黃小鋒看護的車後。因為現在天色已晚,再加上雨越下越大,周遭的能見度非常低。他抬眼從後視鏡瞄了沈震一眼,發現這位渡洲省公安廳廳長似乎並沒有什麽想要發言的情況。遂移開視線,專心致志地開車了。
“喂!”沈震喊了一聲。
謝景再次在後視鏡瞄了他一眼,意外發現這個人現在臉色陰沉得可怕,“……”
“打個電話給白夜報平安。”
“……”謝景剛剛緊鎖的眉頭放松了,而且他也沒有猶豫,立刻右手掌著方向盤,拿出手機將電話撥了出去。
才沒兩聲,對面立刻就接通了。
“怎麽樣了?”
謝景呼吸一頓,這時候聽到他的聲音,謝景心中突然騰起無窮的溫熱,眼底終於浮現出了微許笑意,“嗯……”他拖長了尾音,不知道怎麽說,畢竟他也才不過來了幾個月的時間,知道是趙冬冬的時候,心裡還是覺得難受的,更不要說白夜了。
但是白夜心性怎麽可能猜測不出來謝景這一聲裡面的意味,謝景聽出來他似乎是深吸了口氣,好像強行故作輕松問道,“現在在幹嘛?”
“在往神都的路上過去。”
“好,那就在神都集合,我到時候去找你。”
“嗯,先不聊了,我開車呢。”
白夜輕聲,“好。”
話是這樣說,但是誰也沒有先掛電話,彼此在漫天瓢潑雨聲中,聆聽著對方的微乎其微的呼吸聲。
“真的要掛了,不然開車不方便。”謝景說著。
“好,那——”白夜沉吟片刻,說,“你沒事吧?”
謝景心說,要不是現在坐在後面這個大神趕到,他恐怕真的要有事。但是白夜不知道他們兩個聯手的事情。謝景隻得說道,“我通知楊哥他們過來了,沒什麽事,你放心吧。”
“好,下雨天路滑,注意安全。”
“我知道了,你也是。”謝景瞳孔一凝,低聲喊了他一聲,“白夜。”
“嗯?”那邊疑惑著。
“沒事的,無論是再親密的人,都不可能一直走到最後的,縱然擁有老了也可以叫出綽號的老友是人生一大幸事,但也總有一天會拿不動刀,再也無法並肩戰鬥。所以,其實走到最後,剩下的也只有自己而已。”
無數雨線在車前燈的映照下絲絲不絕地閃現,映在謝景黑沉沉地眼底,半晌他聽到白夜的聲音從手機聽筒裡傳來,平穩得聽不見一絲波瀾,“嗯。”
這次,是真的掛斷了。
謝景往後靠在駕駛座靠背裡,將手機丟在副駕座上,無聲地呼了口氣。
沈震眉頭緊皺著,有好幾秒非常遲疑,但是他忍了忍,終於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子,緩緩道,“你小子和白夜到底是什麽關系?”
“……”謝景下意識地,“您要找我問的問題就是這個?”
“你別管我想問什麽,我問你什麽你說什麽就行。”沈震已經有年紀了,但是他堅硬如鐵的臉孔上,目光仍然犀利過人,像是被鮮血淬煉過的刀鋒,帶著戰場經久不散的風霜刻痕。
謝景遲疑著張了張口,最終他選擇抬起眼睛從後視鏡望著沈震,緩緩道,“就是您想的那個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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