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曼是個自律優秀且有事業心的人,每天一般回來得很晚,有時乾脆會在外面的酒店歇下。而薑清元出門晨跑的時間又早,母子倆之間有時差,經常見不著面。
薑清元:“早,媽媽。”
他媽媽剛剛睡醒,那個身影穿著睡衣和拖鞋下的樓。從薑清元身邊走過時,飄過了一陣淡雅的香風。
“早。”
另一位阿姨已經在餐桌上備好了太太的餐具。
原本這會薑清元應該是要出門的,但薑曼下樓,情況變得不一樣了。
薑清元頓了頓,而是在薑曼之後跟著朝餐桌旁走去。
前天聯賽輸了的事情還沒跟他媽媽正式談一談。
不是薑曼知不知道這件事的問題,他媽媽肯定是知情的,而薑清元自己主動反省又是另一回事。
薑清元拉開椅子,安靜地在餐桌邊坐下來。
他看向對面正在小口喝水的薑曼。
薑曼五官乃至下頜線都是典型的美人。
她一頭優雅幹練的及肩中長發,秀麗上挑的眼睛,總是含著一層不變的溫和的光,久久盯著你的臉看,讓人根本猜不透她心中所想。
這個角度看她側面輪廓立體清麗,一眼看去隻讓人第一感覺是溫婉標致的。
薑清元或許是隨了他那個早就消失得無影無蹤的親爸。他長得一點也不像薑曼。
兩個阿姨都已經退回廚房安靜地乾著活。薑曼坐下來後,先是款款拿起杯子喝了兩口水。薑清元便坐在一旁等著她。
玻璃水杯被放下時候,與桌面輕輕磕碰發出“嗒”的一聲。
“媽媽。”薑清元出聲喊她。
薑曼沒有看他,如常拿過一旁的黑咖啡:“嗯?”
當年他還在圍棋道場的時候,薑曼作為陪讀家長,對他的練習和成績都抓得很緊,兩人時而會進行談話。
他反省的時候,他媽媽就坐在書房的椅子上。那些背著身後窗簾透出的光線,對於小孩子來說過於高大的身影,她晦暗不明的表情,落在肩上的沉重視線。
在那個落針可聞的房間裡,薑曼移了一下椅子,不大的聲響都聽得他心弦一緊。
“小元。”
他思緒被打斷了,抬眼去看薑曼。
薑清元長大以後就不用家長繼續陪讀了,而薑曼有了自己的事業,也對他插手少了。
但這段時間光是像這樣的談話就進行了好幾次。薑清元重新低下頭,他望著自己面前的一小塊桌面。
“前天的聯賽,我……”
薑清元說得很慢。他下意識逃避,不想受到即將到來的薑曼的責問。
但他又知道自己需要面對這些。薑清元深吸一口氣,他重新開口:“我……”
“小元,你給自己的壓力太大了。”忽然出現的溫潤的女聲打斷了他的話。
薑清元一頓。
他抬起頭,女人一雙柔婉的眼睛正定定地看著他。
“來,過來。”薑曼對他說。
薑清元起身一步步朝薑曼走過去。他動作有些僵硬。
預想中的場景並沒有到來。她說的話、她的笑容都仿佛和煦微風一般,吹拂過薑清元愈發緊繃的神經。
沒有想象中的詰問和指責。他媽媽伸出手,握住了他放在身側的手,輕輕攏住了。
薑清元聽到竟然是她反過來的安慰:“只是比賽而已。別被這次的結果影響了。好嗎?”
“……嗯。”
他看著媽媽的眼睛,從眼底讀出了一點隱秘的擔心和憂慮——對自己的。
那是以前的薑曼從來不會對他露出的神色。
薑清元心裡反而蔓延出一陣怪異的恐懼。
當平時要求嚴苛的家長有天忽然一反常態地開始寬慰你,身處其中的人感受到的非但沒有半點安慰,而是害怕。
不是的,為什麽這個時候要這樣關心他?
他還能贏啊。
我不只是這樣而已啊,媽媽。
“我……”
“趁這段時間沒有比賽,好好休息幾天吧。”她聲音溫和卻有力,不緊不慢地打斷了他:“你現在需要的是好好調整自己。也不是什麽小孩子了,我想你會對自己未來的職業道路已經有所規劃。”
薑清元睫毛微不可見地顫了顫。
“不是要晨跑嗎?”薑曼輕輕拍他的手臂:“去吧。”
薑清元抿著唇轉身。他快要走到玄關,張姨已經準備把狗繩遞給他的時候,聽見薑曼頭也不回地補充了一句:
“之後記得給我一個答覆。”
“你的圍棋還要不要繼續下。”
薑清元一直懸在半空的心臟終於在這一刻重重一沉,像是在懸崖邊踩空,迎接他的是沒有盡頭的墜落。
門口遲遲沒有傳來動靜,薑曼轉頭看去,就見薑清元低著頭站在那裡,像一個沉默的雕塑。
和他小時候犯錯的樣子一模一樣。
小孩子都是這樣,不逼一把就永遠學不會自己往前走。
薑曼只知道薑清元這半年已經倒退得夠多了。他絕不能在這裡停下來,她兒子絕對不止是這樣。
薑清元還要飛得更高更遠。
女人安靜地看著薑清元木然地接過張姨遞來的狗繩。他手裡牽著的小白今天背包有些鼓。
薑曼神色如常,不忘像是他們以前那樣地囑咐道:“你少給它吃點零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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