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幸福。”文珂一字一頓地說:“即使信息素告訴我,我和前夫是匹配的,可事實卻不是這樣的,有很長一段時間,我覺得人生越來越空洞,像是精神都在被掏空。我當然很困惑,我明明按照這個社會的標準在生活,為什麽卻會這麽痛苦呢?”
文珂握著話筒,說到這裡終於笑了一下:“直到離婚之後,當我拿掉了我的標記,重新遇到了我真愛的alpha時,我終於明白了——腺體只是一個器官罷了,割掉腺體,我們能用眼睛去看;蒙住眼睛,我們還能用手觸碰。信息素匹配也只不過是一個運算系統,它是高效的、是功利的,但效率……往往不是得到幸福的關鍵。所以我懷揣著這樣的夢想,和我的同事們一起做出了這款app,我們想給正值婚戀年齡的同學們另一條路走,不要從信息素出發,真正從心裡出發。”
“在這個應該肆無忌憚地勇敢的年紀,不要走捷徑,走你愛的那條路——無論多麽崎嶇、無論多麽偏僻,你永遠、永遠不要放棄那條路。”
文珂說完這段話,深深地鞠了一躬。
這段話,並沒有出現在ppt上。
付小羽幾乎憑直覺感覺到,這段話,是昨天文珂見過他之後,才想出來的演講稿。
他的背忽然挺得很直,然後慢慢轉頭看向了身後——
整個大禮堂裡已經沸騰,甚至有好多學生忍不住站起來歡呼。
明明文珂每一句話,都是在挑戰著他一貫以來對婚戀和愛情的認知,挑戰著他效率至上的價值觀。
可是那一刻,他並不感到被冒犯。
在掌聲雷動之中,他只是……忽然有些迷茫。
這幾天,他看了好幾遍《飲食男女》,每一遍都會多一點迷茫。
那個從小到大古板、不苟言笑,聽到貓叫春的聲音甚至會發怒的大女兒家珍,也會有一天突然在眾目睽睽之下強吻了同校的體育老師,然後在一個傍晚,跳上了體育老師的摩托車一路狂飆而去。
在摩托車上的那條路是不是也很崎嶇?
就是那個畫面,讓他在這幾天反反覆複地看,看家珍突然之間塗了鮮豔的口紅,剛燙得一頭卷發狂野地在風中飄散開來。
那條路,是不是……也真的很快樂?
……
中場休息期間,大禮堂裡很吵雜,學生們在進進出出。
付小羽則從觀眾席站了起來走向講台,他其實打算提前走了,畢竟下半場更多是項目那邊教學生們具體怎麽匹配。
只是臨走前,他打算和文珂簡短地說句話,文珂昨天說自己崇拜他,不知為何,他因此有了某種使命感,像是老師覺得有必要給學生一句適當的鼓勵。
走到講台前時,文珂正在和前來采訪的幾名記者說著話,只有許嘉樂站在一邊。
“嗨,來了啊。”許嘉樂就這麽對他打了聲招呼,很自然,可卻也很淡。
“嗯。”付小羽隻好先簡短地應了一聲,等他轉頭看向許嘉樂時,發現alpha已經在自顧自仰頭喝礦泉水了。
許嘉樂真的很難懂。
當他豎起鎧甲的時候,許嘉樂毫不費力就可以把他破防;可是當他以為,他們之間會因為新年夜有點不同的時候,許嘉樂卻又若無其事地退回了安全區。
他完全掌握不了和這個alpha的界限,近還是遠,不由他來決定。這種社交體驗,對於他來說,有點像轉圈咬自己尾巴一般,明明抓狂,可是卻又忍不住想要繼續咬。
就在他這麽想著的時候,剛剛被記者采訪完的文珂忽然走到他身邊,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臂:“小羽……”
omega臉色無比的蒼白,扶著自己的肚子:“我、我……”
他情況特殊,其實不用說,許嘉樂和付小羽就已經憂慮了起來:“怎麽回事?肚子疼?”
“是……特別突然,我得離開一下。”文珂滿頭冷汗,他抬頭望著付小羽,啞聲說:“只剩個收尾了,小羽,你、你幫我說下,我桌上有流程……你昨天看過的,麻煩你了。”
“放心。”付小羽簡潔地吐出這麽兩個字。
“你快回去,這邊有我們。”許嘉樂扶著文珂往外走,也低聲道。
付小羽沒有說什麽多余的安慰,他知道現在最需要的只是冷靜。
b大的學生會剛才用推車給送進來了一些水和點心,付小羽當然不會吃點心,但順便拿起了桌上剛才文珂還都沒碰過的礦泉水瓶。
用力擰瓶蓋的時候,手忽然被幾滴水珠打濕了,而那水珠像是來自瓶底……
沒擰開的水,怎麽會有水珠呢。付小羽低頭看了看自己的手掌。
這多少有些奇怪。
但這種瑣事,他沒有時間細想,喝了一大口水之以後,就打開了文件夾準備再了解一下收尾的演講。
或許是因為他坐在了主講台的位置,剛才還有問題沒問到的記者便走過來圍住了他開始提問。
付小羽對產品熟稔,又習慣了作為老板接受這種采訪,站起來只是三言兩語就顯出了非一般的專業風采,圍繞過來的媒體也越來越多。
可是只不過過了一會兒,付小羽忽然倉促地頓住了話語。
他本來有些蒼白的臉色,忽然之間泛起了奇怪的紅意,甚至低頭暗中用力握緊了椅背……
不對勁,他覺得自己的身體不對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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