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他真的醉得太厲害了,又或許是他總覺得那一幕有些熟悉。
他像鳥類那樣收攏了自己的雙臂,但還是踮著腳,腳步輕得像是在飄,就這樣昏頭昏腦地走向了靠近舞台邊緣的地方。
黎江也的眼前是模糊的,隻覺得那一排排黑暗中的座位中像是站著一個人影——
那一幕,真的發生過吧。
他忽然想起來了,是啊,謝朗真的來過的。
他彩排的時候,謝朗就那樣安靜站在兩排最前面的座位之間。
穿著黑色的長大衣,修長、筆挺、英俊,手放在口袋裡看著他跳舞,謝朗沉默得像是一個謎,和那些陰影長久地連在了一起。
黎江也的眼裡含著淚水,他輕輕地眨了眨,可一切好像旋轉得更厲害了。
昏黃的燈光被他拋在了身後,而面前的黑暗之中,什麽都沒有,更沒有謝朗。
他其實已經踩在了一人多高的舞台邊沿,自己卻一無所知,黎江也低下頭,隻覺得自己像是徘徊在一汪池水邊。
“但是他在這清澈的水上看到了什麽呢?”
這是《醜小鴨》裡的句子,那是他小時候最喜歡的童話故事,不知為什麽卻在這一刻那麽清晰地在腦中響起,黎江也出神地繼續在心裡背誦著:
“他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但那不再是一隻粗笨的、深灰色的、又醜又令人討厭的鴨子,而卻是——一隻天鵝!”
黎江也忍不住微微笑了,他也好想看清楚那蕩漾的水波之下,屬於自己的倒影。
於是他怔怔地、就這樣又向前邁了一步。
頃刻之間,天旋地轉。
只聽“撲通”一聲,他沒有像天鵝那樣騰空而起,而是重重地從舞台上跌落了下去。
在那一瞬間,黎江也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清醒。
人醉的時候,那失重的感覺,會讓自己誤以為無所不能,就像黎衍成以為他可以凌駕於別人頭頂、可以肆意踐踏和侮辱別人。
而他也有他的迷障。
他曾以為他能飛,就像他最喜歡童話裡說的那樣,故事的結尾,他一夜之間變成了天鵝。
可那終究不是他的童話故事。
黎江也的意識漸漸沒於了那一片黑暗之中。
……
“小也!”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黎江也有一會功夫都在恍惚之中,他不知道自己身在哪裡,眼前也只有一個模糊的人影。
身體被不斷搖晃著,像是脫殼的靈魂又被召喚了回來,終於聽清了面前的人喚他的聲音。
“小也,醒醒!”
是任絮絮。
黎江也又恢復了一些意識,可卻瞬間隻感覺頭痛欲裂,不只是頭,身體、身體的每一個部位身也似乎都在隱隱作痛,痛連綿在一起,他甚至分不清哪裡是最痛的。
他吃力地撐著身子,緩緩地坐直了起來,艱難地問:“我在……哪?”
“天啊,小也,你沒事吧?”
任絮絮蹲在地上,用濕紙巾一下一下輕輕擦拭著他的臉頰:“你在我們昨天排練的大禮堂。我昨晚看到了一點和你哥有關的娛樂新聞,然後從昨晚到今天早上一直給你打電話,但你都沒接,後來我又打給了謝朗,結果謝朗說他也一直在找你,說你沒在黎媽媽家裡、也沒在黎衍成那。我想,那你去能去哪呢?剛才忽然靈機一動,想你是不是因為明天就要公演了所以心裡著急,又一個人跑過來練了,然後就跑過來看看——沒想到你還真在這!你怎麽就這麽睡在地板上啊小也?還渾身酒味的,你這是怎麽了?”
黎江也的神智在這一大長串話語中漸漸清醒了過來,他的視野慢慢清晰,終於看清了蹲在他面前的任絮絮的面孔。
“師姐,”黎江也一把握住了任絮絮的手,啞聲道:“你沒和謝朗說在這找到我了吧?”
“還沒來得及說呢。”任絮絮有些疑惑:“怎麽了?”
“沒事師姐,你就……”黎江也努力想要站起來,可是卻覺得使不上力氣,他搖了搖頭:“你就只和他說我沒事就好,別的……什麽都別說了。”
“小也,你到底怎麽了?”任絮絮有點生氣了。
她不是笨蛋,在看到黎江也醉醺醺一個人倒在舞台底下的模樣,她就已經知道出了大事。
而她更清楚地知道,對於堅韌的黎江也來說,能嚴重到足以把他摧毀的事情只有一個源頭,那就是謝朗。
黎江也抬起頭看著任絮絮,一貫豔麗的師姐今天沒有來得及化妝,看起來和往常不太一樣,但那擔憂的神色卻因此更加清晰。
他的喉嚨顫抖了一下,萬般的思緒在腦中轉了一圈。
下意識地想瞞,可其實又知道不可能瞞得住的,更何況……
對於他來說,他沒辦法去對任絮絮撒謊。
任絮絮不僅是師姐,其實甚至還比黎衍成,更像是他的親人、他的姐姐。
“我……”
黎江也終於還是全部說了出來。
一切,從黎衍成因為酗酒而引起的視頻醜聞,到昨天晚上他和大哥在淮庭的對峙,再到他和媽媽的決裂,最後再到他和謝朗的分開。
“我和謝朗……分手了。”
黎江也喃喃地說:“其實我們從來也沒在一起過,但是我知道,我們完了。”
感覺仿佛有刀子在滑破他的喉嚨,他渾身都在發痛,那甚至已經不知道是精神上的痛苦,還是真的生理上產生了那樣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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