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應城默不作聲。
魏鬱輕輕勾住他的手,像以前一樣和他五指交扣。
魏應城手的溫度和他人一樣溫涼,握在手裡像是捏了一塊軟玉似的舒服。
魏鬱嘴角上揚,不急不緩地說:“媽之前最喜歡你了,對嗎?如果她能看到她親生的孩子和最喜歡的孩子相互守護,一定會很高興的吧。”
魏鬱的語氣輕飄又溫柔地向他描述自己內心的渴望,聽起來……很美好。
但實際上,這是一條鋪滿玻璃的荊棘之路。
魏仲愷和古珠雲這對夫妻恨魏應城恨到入骨。
魏仲愷最嫌棄他的平庸無能,古珠雲怨恨他讓自己真心白費。
若是得知魏應城在他們眼皮子底下和魏鬱相愛必定引起軒然大波。
到時不僅是整個家裡難以安定……魏應城和魏鬱可能會被他們生生拆散。
魏鬱的眼神單純無害,魏應城半是反問半是提醒地說:“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
“我知道。”
魏鬱目光柔和堅定,“沒關系,無論發生什麽我們都可以一起面對,我只是不想失去你。”
一起面對……?
他望著魏鬱,仿佛要透過這張完美的皮囊看到靈魂。
但發現即使自己的雙眼看著魏鬱,卻始終看不清那笑容後究竟是什麽情緒。
魏鬱迎著他探究地目光微笑,“我是……真的特別喜歡哥。”
魏鬱的嘴唇一張,就有數不盡的甜言蜜語出現。
若不是電梯開了,魏鬱還能輕松說出更多來。
兩側徐徐擴大的門縫把鏡面上反射出親密二人逐漸分開,直到門大開,黑洞洞的車庫像個張開嘴進食的怪物。
回魏家的半路都無言。
魏應城了奔波一天,精神和□□都已經極度疲倦。
魏鬱大方地讓出自己的肩膀,但魏應城偏頭靠在車窗上,看著窗外霓虹燈出神。
路程過半,忽然下起雨來。
細雨淅淅瀝瀝地敲打車窗,魏鬱小聲說:“我最怕下雨了。”
魏應城累極了,無力去回應他的每一句話,但他感覺魏鬱好像很需要一個安慰。
魏鬱對他擠出笑容,“下雨的時候胡同裡到處都是水,屋簷底下躲雨都沒用,尤其是被推出去應付那幫追債的人更是難熬,他們知道大人沒錢耍混才把推小孩出來,要不到錢但是可以翻來覆去的逗弄和使喚,我們不停的搬家、被發現、又搬家,就這樣繼續……”
“有些鄰居一開始看我媽跑了,我爸愛賭,都會給我一口吃的,後來追債的人到處堵門吵鬧,把所有人鬧得不得安寧,我也就連口吃的都沒了。最餓的時候我就去找攤上那些沒吃完就走的,他們一起,我就搶著坐上去假裝是我點的。其實大家都能看出來是怎麽回事,但是我實在太餓了,那種饑餓不是尊嚴可以抵抗的。”
“我也不怪我媽丟下我跑了,像我爸那樣吃喝嫖賭的爛人就只會折磨身邊的所有人,但學校的那些人不該說我媽是出去當□□,也不該說我有媽生沒媽教……拜我爸所賜,我知道怎麽打人又省力又疼,所以我把那些嘴髒的小孩都打哭了,結果我鬧得連學都沒得上。”
魏鬱說這些的時候,語氣有種詭異的平淡。
但說到把他酒精中毒死在街邊的時候,他眼中忽然亮起光芒。
“我爸死的時候,警察上門帶我去認,我一眼就看出來那個腫脹的屍體是他……他死了,我終於解脫了,但是他除了身上還剩下三十八塊五角錢,就是一堆爛帳和空酒瓶,我帶著那些零錢被警察帶去找姑姑,她是我最直系的親屬,但也不願意接收我,最後是警察商量才勉強留下。”
“她家在街邊開了個大排檔,後來姑姑生了兒子,對我越發不待見,我每天去幹活要搶著幹才能繼續住在她家,有些顧客看我年紀小就故意為難我,少給錢或者乾脆不給錢,逗我必須喝酒才能走,或者乾脆就是喝醉了想找個不用負責的出氣包……”
“我發現我算帳記帳很快,顧客也都喜歡我,我以為我會讓姑姑和姑父高興……但是他們慢慢就讓我別去幹活了,趕我去外面的地方找工作,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擔心我覬覦他們的生意。”
車窗外的雨越發大,兵兵乓乓地砸在車窗上,魏應城看著他,久久說不出話來。
魏鬱平靜的說完所有,他笑笑。
“所以魏家把我帶回去的時候,我身上就只有兩百塊……比我爸強點。”
在魏鬱只剩兩百塊的時候,魏應城坐在琴房裡彈那架八十萬的鋼琴。
魏應城如鯁在喉,心頭震顫著說:“這些……原本都應該是我來經歷的。”
聞言,魏鬱釋懷的表情忽然嚴肅起來。
“沒關系,這些事情都過去了。如果是哥這樣善良的人經歷可能會受不了吧,我沒關系,我天生硬骨頭,前十八年每一年都活得戰戰兢兢,但每一年都活下來了。”
他輕描淡寫地這些,每一樣都足夠讓魏應城感到痛苦。
一個孩子站在雨裡被凶神惡煞的人堵在泥濘巷道裡戲弄,鄰居隔著幾米遠的紗窗冷眼旁觀,除了拉著家裡的孩子說長大了千萬不要像他們這樣賭錢之外,再也不會有別的反應。
在異樣的眼光裡去搶別人吃剩下的食物,甚至都顧不上看別人的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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