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昭看著他。
一向肆意的人眼底滿是疼惜與害怕。
“其實我看到你的預約時一直在想要不要告訴暄暄你要來找我。”明昭說,“怎麽說呢,我能理解你們分開這麽長時間你想要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但有的事情你知道了,他也會變成你的負擔。”
“過去那幾年對暄暄來講,每一天都很難捱。”
明昭偏過了頭,在這間心理谘詢室內他不再是傾聽苦痛的谘詢師。
只是一個被生活折騰的體無完膚的人最親的哥哥。
“他對我而言永遠不會是負擔。”祁隨之說。
他的語氣篤定,沒有一絲猶豫。
明昭沉重地站起身,拿過一次性水杯倒了兩杯水,遞了一杯給祁隨之。
“你和暄暄的分手原因,他跟你說過嗎?”明昭撐著桌沿站著,問道。
“說了。”祁隨之說,“因為那場比賽。”
“嗯。”明昭點了點頭,“他的父親,明成睿是一個很……恐怖的人。”
“暄暄小的時候有一次高燒不退,我那會兒剛高考完,時不時就在醫院照顧他。他那會兒才七八歲,燒得糊塗,一會兒歇斯底裡地哭,一會兒拽著我的衣服喊救命,救救他,救救他媽媽,一會兒又道歉,說都是自己的錯,別打媽媽了。”明昭垂著頭,似是陷入了沉重的回憶,“連續燒了好幾天吧,醒來的時候就什麽也不記得了,我帶著他去了爺爺奶奶家,剛好奶奶也對孩子發燒這麽多天他一次也不去照顧頗有怨言,就接到身邊自己養著了。”
“你們分手那年我回去過年,只知道你們分開了,但不知道原因,暄暄什麽也沒跟我說,他變得像他媽媽一樣,整天整天的不說話,很典型的抑鬱。
我想找暄暄好好聊聊,但每一次吃完年飯守完歲明成睿就會把他和他媽媽帶回家,拒絕和我有任何交流。”
“外面雨停了,我也下班了,出去說吧。”明昭自己打斷了自己的話,從桌子抽屜裡拿出一盒煙揣進口袋,對祁隨之指了指外面,“谘詢室裡不能抽煙,我講這些自己也會有點躁。”
祁隨之應了聲好,跟在明昭的身後,一同走進了吸煙室。
吸煙室做得像咖啡廳,兩把椅子一個桌子這樣的配置,每個桌子上擺著一個煙灰缸。
明昭走到角落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打開煙盒彈了一根夾在指尖,湊近唇邊點燃,又將煙盒遞給祁隨之:“抽嗎?”
祁隨之抽了一根出來,沒有點燃,他更著急知道事情的真相:“然後呢,過完年然後怎麽了。”
“前兩年都是那樣的狀態。”明昭看向窗外,“第三年的時候……”
明成睿的手機推送了一條體育相關的消息,祁隨之在曼島TT大賽上翻下懸崖,生死未卜。
他點開這條推送的時候被明暄看見了,原本安安靜靜坐在沙發上的明暄突然瘋了似的走到餐廳,掄起了一把十分重的實木椅子,雙眼猩紅地掄在了明成睿的背上。
他們家過年本來就沒多少人,爺爺奶奶和明昭的父母在廚房裡忙碌,聽到這一聲巨大的動靜,慌忙走到客廳,看到的就是被明昭拉住了的明暄、蹲在地上吃痛的明成睿和在一旁笑著的樂娉婷。
“暄暄以為是因為他接了你的電話被明成睿發現了,明成睿在你身上故技重施。”
全家人都被嚇壞了,沒有誰見過這麽歇斯底裡的明暄,平常搬個畫架都嫌累的他握著幾十斤重的椅背往明成睿身上砸,雙手青筋暴起,臉頰通紅。
爺爺奶奶和明昭一起攔下明暄,明昭的父母開車把明成睿送去了醫院。
明暄對自己的所作所為沒給出任何一句解釋,爺爺想罵他,但看到明暄呆坐在地上不停地哭時,最終還是沒有罵出口,只是讓明暄回房間自己好好反省,等明成睿回來向他道歉。
明暄被奶奶送回了房間,一直沒有出門,他一直一直搜索著和曼島有關的事,和祁隨之有關的事,得出來的只有一句“生死未卜”。
直到明成睿被明昭的父母帶回來後,奶奶上樓敲門喊他。
他一直沒有開門,奶奶沒有辦法,喊了明昭。
門是被明昭強行破開的,進去後,明暄在房間的浴室裡抱著膝蓋坐在地上,周邊是散落的破碎的鏡子。
祁隨之的聲音顫得厲害:“他是……割腕了嗎?”
“沒有。”明昭吸了最後一口煙,又抽出一根點燃了。
祁隨之剛落下去的心還沒平穩,明昭就給了他一記重拳。
“他把玻璃渣吞了。”
像墮入無盡的海水,祁隨之喘不上一口氣。
這一通電話,讓祁隨之在大雪天裡蹲了三個小時後,決心去跑最為危險的曼島TT。
也是這一通電話,讓明暄把所有的事故都攬在了自己的身上,決心赴死。
明暄的唇舌食道都被玻璃劃破了,一開口,汩汩鮮血往外湧,像極了索命的厲鬼。
把他送進醫院洗胃後,明暄看著明昭,一會兒道歉,一會兒又問“為什麽要救我”,一會兒偏過頭不住地流眼淚。
讓明昭想起七八歲時那個高燒不退的小孩子。
“他被救過來之後就來了美國,因為明成睿之前跟他說我選擇讀心理學都是為了他,他覺得自己是累贅,所以不願意來洛杉磯,一個人去了西雅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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